桃华(453)

太医写方子的手都有点抖了,恨不得一笔能写上半个时辰。可是这太平方儿也就那么几味药,纵然他再磨蹭个没完,这方子也是一会儿就写好了,只得战战兢兢捧了去覆命。医者原都是不怎么信神佛,这会儿太医却在心里没口子地念着神天菩萨,只盼自己进去的时候,里头几位没说什么不该人听的话。

大约是菩萨看他家里平日上香施舍还算过得去,总算保佑了他一把,等他走到寝殿门口的时候,只听皇帝淡淡地道:“如此,就劳烦母后了。”显然是这一番谈话终于告一段落了。

太医连忙将药方奉上,只等皇帝看完之后一声罢了,便如逃过一劫地退了出来,一身热汗在外头冷风里一吹,登时化为冰凉——太后这哪是梦魇,分明是托先帝的名义,要在婚事上摆布安郡王呢。

这事儿与我无关,与我无关,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太医心里念叨着,拖着脚步回了太医院,有一同轮值的同僚随口问了一句,他也只答“太后惊梦”,多一个字都不肯说了。

然而这世上本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墙也很想让风透出去,于是这还没到除夕,先帝托梦的事儿就传开了。

有说年关难过,那指的是穷人,略富裕些的人家,过年就是最快活的时候,手上要准备饮宴走亲戚的诸般事务,闲着嘴巴做什么?少不得把街头巷尾听来的消息你传我我传你。于是京城里到处都有传闻,什么安郡王去了西北十二年,沾了刀兵之气,成了刑克之命呀。什么崔家大姑娘是个水命,不该离开福州来京城的,因京城土厚,土克水,所以才会水土不服以致一病身亡呀。还有胆子大的,甚至神神秘秘地说安郡王的命格其实还不是简单的金命,否则土生金,京城地气既厚,怎么当初安郡王在宫里却存身不住,要去西北呢?更有甚者,还提到了先帝自安郡王降生之后身子似乎就不好了……

当然这样的话就是再大胆的人也往往只敢说一半,不敢深究这“不简单”的金命到底是个什么命,要知道若说命宜西北可染刀兵,那就是手掌杀伐,这,这可不得了啊……

传闻如此之盛,简直跟过年的喜庆气氛有一拼了,蒋家纵不是交游广阔的人家,这消息也难免传进来一二。薄荷气得满脸通红:“谁说王爷克妻了,这,这不是胡扯吗!”不但抹黑安郡王,还连带着是在诅咒她家姑娘啊!

桃华倒是若有所思:“你急什么。若是这样,想跟郡王府联姻的人家就会少得多了。”之前沈数给她的信上写过,他已经在筹划这件事了,那么这传言背后,会有他的手笔吗?

安平十五年生人,桃华在心里算了算,赫然发现她自己就是安平十五年生的,至于说是不是土命,这她可就不懂了,但如果真是沈数搞的鬼,那她的命或许真是土命?哎不对,他怎么知道她的生辰八字的?不会是早就从蒋锡那里打听过了吧。

薄荷看看桃华的神情,后知后觉地有点明白了:“是王爷——哎,可怎么能说克妻呢,这,这——”命格这东西,如今的人还是很信的,若被人说命硬,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桃华微微一笑:“这些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信不得的。”可是即使知道命格都是虚话,沈数为了亲事如此抹黑自己,她也觉得高兴……

什么克妻之类的传言,信则有不信则无。有些人家或许真觉得这是个忌讳,但有些人家,却能从里头嗅出些别的东西来。比如说在京城兴起关于皇家的传言,若是没有人暗中允许甚至授意,能行吗?而那授意的背后之人是谁,也是不难猜到的。

崔家自办了崔秀婉的丧事之后,看起来是闭门不出了,然而家里还个崔敬,读书之余也仍旧在外头走动,这些消息自然也是能听到的,少不了要回家里来说一说。

崔夫人这些日子整整的瘦了一圈,身上的衣裳都有几分撑不起来的样子,听了崔敬的话便苦笑:“郡王爷克妻?要这么说,仿佛也有几分道理。”若真是八字相合,怎么这亲事最终没成,连她的女儿都不知去向了。

崔幼婉一听就急了:“娘,这都是外头传的瞎话!”克什么妻!崔秀婉还活得好好的呢。

崔敬正色道:“克不克妻的都是鬼话,要紧的是,这些话是谁传出来的,有什么用意!”

崔夫人有些没精打采地道:“什么用意?”虽说是曾经恨过崔秀婉不听话,置全家人性命于不顾去私奔,也狠着心办了丧事,可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养了十八年的女儿,崔夫人这些日子都有几分浑浑噩噩的,懒得去动心思琢磨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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