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华(614)

不过,这也是咎由自取。杜公公收回视线,微弯着身子跟上前头的暖轿。这人哪,不是有一句老话么——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当初做那杀人刀,如今就得做挡箭牌,千万别以为世上真有那不透风的墙,别说风是挡不住的,就是那墙,今儿不也险些就自己说破了旧事吗?只可惜啊,皇上留着她还有用,就是她想说,皇上也有办法让她说不出来的。

其实要是这么想想,这宫里还真的没多大意思。杜公公抬头看了看天,墨色的夜空中纤云不染,今夜无月,便越显得那繁星灿烂远在天外。这高高宫墙圈起的地方不小,可是若跟外头的天地比起来便如同一只笼子了。笼子是金玉的,笼子里的鸟儿也是金装玉裹,可是如安郡王妃那样的,大概就不会喜欢了。

在钟秀宫内殿发生的事,连流苏都不甚清楚,皇后当然就更不知道了。她知道的只是皇帝先赏了许多东西,之后就去钟秀宫用了晚膳。据说这一顿饭直吃了一个时辰,皇帝才恋恋不舍地离开钟秀宫,也没召别的妃嫔,径自回明光殿歇下了。

这要不是袁淑妃有孕了不能侍寝,只怕就要留宿钟秀宫了吧?

皇后紧紧地捏着手里的一串紫檀佛珠。这佛珠是太后给她的,让她心里烦躁的时候就念念经,平平心境。可是现在佛珠拿在手里,管是念了百八十遍南无观世音菩萨,心里仍旧像有火在烧着。

这把火跟当初赵充仪有孕时烧的那火还不一样。那时候她更多的是怕赵家,怕他们就此开始支持赵充仪与她争夺大权。但现在占据了她心里的却是嫉妒,嫉妒袁淑妃已经三十岁了还能有孕,还能占得帝宠,而她虽然贵为中宫,却从来没有得到过皇帝的真心!

旁边伺候的心腹宫人看着皇后越捏越紧的手指,指节处都因用力而发白,似乎要把那佛珠捏成齑粉,只觉得心惊肉跳。她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前劝解,却见皇后的手指猛地松开了,声音居然甚为平静:“上回报信的那个丫头,你明日去找她。”

心腹宫人怔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娘娘,是哪一个……”宫里的宫女有千人之多,是哪个报信的?

皇后居然没有生气,而是看了她一眼:“就是娘娘宫里的。”

能让皇后呼为“娘娘”的,只有太后了。心腹宫人恍然大悟:“奴婢糊涂,竟没记起来。只是娘娘找她做什么?”

“本宫要那个药。”

心腹宫人一怔之后,脸色大变:“娘娘,不可!”那药可是太后的。

“有何不可?”皇后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甚至比平日里发脾气还让人心惊。

“太后娘娘自有考量……”心腹宫人尽量委婉地劝慰,“说不定太后会叫人……”

“不会了。”皇后淡淡地道,“在姑母看来,袁氏不成气候,即使她生下皇子,姑母也不会放在眼里。何况前头赵氏生了畸胎已经损了皇家脸面,这次姑母是不愿再出事了。再说,皇上也该添个皇子,不然外头人手指都要戳到本宫背上来了。”

这不是都说得很明白吗?既然这么明白,为什么又得要那个药?心腹宫人想不明白,只得道:“娘娘圣明,那这个药其实……再者袁淑妃也未必就能生下皇子,她瞧着也不像有那个福分的。”

“本宫就不能让她给皇上生下孩儿!”皇后冷冷地道,“不管她生男生女,哪怕是生只狗,本宫也不许!”为什么夏氏死了,反而是袁氏得了宠爱,皇帝是在她身上寻找夏氏的影子吗?反而是她这个皇后,从开始就什么都没有得到。

“娘娘——”心腹宫人被吓住了,“可,可不能这么说……”真生条狗还了得?

皇后冷冷瞥了她一眼:“只要不是袁氏,谁生都行,本宫都抱到身边来,当成本宫亲生的孩儿!”

这话说的,谁能信呢?您要是能做到,宫里早就有皇子了吧?

心腹宫人心里忍不住地嘀咕,却又不敢多说,只能绞尽脑汁地道:“娘娘,可是太后那边……”皇后这几年与太后的关系越来越淡,宫人看着都有些着急。

皇后不耐烦地将手里的紫檀佛珠一摔:“怎么,你是想去寿仙宫伺候?”不错,太后是为她做了很多事,可是太后永远不能理解她对袁淑妃的执念。因为太后从来没有对先帝真有过什么深情,她不过是尽了一个妻子的本分罢了。

可是她不同,她从大婚之夜被皇帝揭开盖头的时候就已经倾心于皇帝了,皇帝十年的冷淡,却让她越陷越深无法自拔。她宁愿容忍赵充仪生下皇子,也绝不能让袁氏有一子半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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