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华(687)

一家子里头,能让继女复了原姓的,也只有一家之主蒋锡。而能影响蒋锡的,非安郡王妃莫属。刘之敬这么一想,就觉得后背上冒起冷汗来了:陈燕断不致傻到自己要复姓,那么剩下的无论是蒋锡的意思还是安郡王妃的意思,都代表着陈燕在蒋家不复从前地位,那他娶了这个女子到底还有没有用呢?

不过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新娘已经由堂兄背着往外走预备上花轿了,难道这时候能叫空花轿回转,说不娶了?真要是这么干,别管陈燕姓什么,他就把蒋家得罪死了。刘之敬也只能躬身给蒋锡和曹氏行了个礼,转身出了蒋家。

蒋家大门外早有小厮等着,见花轿抬起,立刻再点燃鞭炮,迎亲队伍也吹吹打打,簇拥着大红花轿往巷子外行去。

陈燕坐在晃悠悠的轿子里,只觉得一颗心也是晃晃悠悠的,总落不到实处去,手心里微微沁着汗,竟连手里抱着的宝瓶都有些打滑。

新娘抱宝瓶,这原是江南一带的习俗,京城并不风行。然而曹家世居江南,曹氏是颇信这个的,仍是给女儿准备了一个小花瓶,里头还装了些上好的五谷,象征五谷丰登,阖家平安。

这花瓶不算大,不过两掌高一掌宽,但因为里头填满了五谷,还是有些份量的。陈燕抱得有些手酸,正打算换一换手,忽然间轿子猛地一晃停了下来,陈燕也跟着剧烈地一晃,险些被甩出去。她一把抓住了旁边的窗棂才算稳住身体,可那宝瓶却砰地落到轿子底板上,裂开了长长一条缝,里头的五谷也洒了出来。

陈燕又惊又气,正想问问轿夫这是做什么,就听有个尖细的声音道:“让开,让开!宫里传安郡王妃!”轿子又胡乱晃荡着往旁边移动,马蹄声响,紧擦着轿子过去了。

宫里传安郡王妃?陈燕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顾抓紧窗框别让自己摔出去。方才那种尖细的声音,她已经几次在蒋家听见过了——来宣旨传话的内侍都是类似的声音。只是这宫里早不宣晚不宣,怎么偏捡她成亲这一天来!

花轿出了娘家门,未到夫家门之前是不好落地的,可是这巷子也不甚宽,内侍打马飞奔而过,硬把轿夫们挤得步履零乱,到底轿子还是一边落了地。不过这时候众人都假装不知,赶紧把轿子再抬起来,加快脚步往前走——过会儿若是安郡王妃的车马从里头出来,他们还得让路啊!

桃华也被忽如其来的宣召弄得愣了一下,幸而女家把新娘送出门之后就没什么事了,虽然刘家那边也把请帖送到了安郡王府上,但沈数根本就没打算去刘家赴宴——以他的身份,不去刘家也不敢说什么。于是内侍一来,桃华略一收拾,就跟沈数一起进宫了。

“是淑妃娘娘身子不适,突然腹痛,太医用了针才缓过来。”来接桃华的是杜内监,今日殿试发榜,皇帝还在前头呢,也实在顾不上袁淑妃了。

桃华一听就皱起了眉毛。袁淑妃这一胎绝对是有问题了,很有可能肚子里已经是个死胎,如果真是这样,即使太医这次用针灸保住了,也保不了几天。

袁淑妃的钟秀宫里这会儿跟个坟墓一样,进进出出的宫人个个噤若寒蝉,别说脚步声了,恨不得连呼吸声都没有。流苏白着一张脸在床前伺候,见了桃华连忙迎上前来:“求郡王妃救救我们娘娘!”

杜内监板着脸看了她一眼,低声斥责:“这说的是什么话!淑妃娘娘好好的,你竟敢在这里咒娘娘和腹中的龙胎不成?”

流苏怎么敢诅咒龙胎呢?只是她再不懂什么,也看出来袁淑妃这一胎只怕又保不住了。

袁淑妃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桃华给她把了把脉,眉头就皱得更紧了。流苏在旁边看着,只觉得一颗心都像沉在冰水里,捞都捞不出来。

把过脉,桃华示意杜内监走到外殿,才低声道:“饮食里下的东西,有没有找到?”

杜内监招招手,有个瘦瘦的内侍端了个杯子上来,打开来一股子药香混着点玫瑰花香弥散开来:“王妃回京的前几日,这东西停了,大约是见王妃没诊出什么来,这几日又开始了……”

桃华闻了闻:“这是补气血的汤药?”这药里有玫瑰花、五加皮、红枣、当归、阿胶和银耳,既可做保胎之用,又可补血养颜。不过,总觉得这玫瑰香气似乎浓了一点儿。

“是。”杜内监低头道,“之前赵充仪有孕之时,就常饮玫瑰花露。”

“所以这药是玫瑰味的?”桃华立刻明白了。可是这么一杯子汤药,里头混杂了太多的东西,她能大致闻出有什么药已经是训练有素了,要就此分辨下的药究竟是什么东西,那实在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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