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华(893)

管事叹道:“老奴也不甚明白,只听说是为了什么话本的事儿……都是云实那不长进的,勾着哥儿学坏!”

云实也是蒋榆华的小厮,但因不大识字,素日里不如常山得用。这小子不想着多认几个字,倒打起歪主意来。恰好蒋榆华因要下秋闱,被蒋钧拘在书房里连门都不得出,实在无聊,便想找些消遣。云实得了这个消息,便跑去街上买了十几本话本来。

若说话本,市面上也不知有多少种,若是云实买些什么神鬼妖仙的灵异话本来倒也罢了,偏他不大识字,竟捞了几本风月之物来。

蒋榆华原本就有点风流癖,只是蒋家管得紧,他年纪又小,并未显得出来。如今他已经十五了,原就是初初有些开窍的时候,见了这风月话本顿时爱不释手,哪还有心思读正经书呢。

不防他读得正欢时,蒋钧提前从衙门出来,到了家先来书房看他,便逮了个正着。这一怒真是非同小可,将那外面蒙了《大学》封面的话本一翻,便翻到几句风月之词,立时一脚踹过去,将蒋榆华踹了个屁股墩儿。

再在书房里一翻,竟然还不只一本,外头都包了什么《诗经》、《书经》,翻开来却全是偷梁换柱的,只把个蒋钧气得七窍生烟,当场就叫了板子来,在书房院子里按倒蒋榆华就打起来。

蒋松华听了这话,连忙往书房去,远远就听见小于氏在哭着道:“老爷,榆哥儿固然该打,可若把他打坏了,这秋闱如何下场?”

蒋钧自幼读书,虽则也曾跟着蒋老太爷打打五禽强身健体,但总归还是个没甚力气的文人,这会儿又气得手抖,打了蒋榆华几板子,自己已经先连累带气的直喘了。小于氏虽是个女子,但护子心切,死抱着板子,他竟抽不出来。

饶是如此,蒋榆华也被打得屁股开花,趴在院子里的条凳上动弹不得,满口求饶不迭。

蒋钧看他跟死狗似的模样,不由得更气了,指着他骂道:“这才挨了几板子,就一脸的鼻涕眼泪,哪有半分读书人的风骨!”想当年他也挨过蒋老太爷的竹条,那可是无论挨多少下,绝对不掉一滴眼泪的。旁边还有个蒋铸呢,他反正绝对不让这个小娘养的看见他丢脸。

蒋松华正好走进院子,只见蒋钧又想把板子抽出来去打蒋榆华,小于氏死抱着不放,被拖得几乎倒在地上,连忙快步上前,拉住了板子道:“父亲暂且息怒,弟弟有错慢慢教导,不要气坏了身子。”

蒋钧觉得手里的竹板跟坠了千斤重的铅块似的,竟然根本拽不动了,不由得仔细看了蒋松华一眼。这个儿子这两年来也是在外头的多,极少回家来,这会儿一见,才发现蒋松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高了一截子,人也壮实了许多。

蒋松华的长相有六七分像蒋钧,只是两道眉毛更浓一些,这一点却是更像蒋老太爷。且蒋钧随了生母,生得白皙,蒋松华却是在外头跑过几趟的,晒得肤色微黑,就更似祖父了。蒋钧这一眼看见他,竟然有几分恍惚,半晌才道:“你回来了?”

“是。”蒋松华小心地将竹板从蒋钧手里抽出来,扔给旁边的小厮,“父亲且换了衣裳先歇歇,衙门里差事辛苦,千万保重身子。”

蒋钧刚从衙门回来就直接来了书房,身上的官服还没换呢,这会儿也觉得累了,不由得叹了口气,指着蒋榆华道:“你看看他,秋闱在即,倒沉迷起风月来了,有什么出息!”

蒋松华恭敬地道:“弟弟年轻,整日里只是读书难免觉得无聊。读话本固是有错,但说沉迷风月倒也未必。父亲且慢慢教导他,不要操之过急。”

从前他也是整日里除了读书就没有别的事可做,只觉得那书本捧起来有千百斤之重,里头的道理更是纠结不清。后来去了书院,每日里还种种菜养养花,又跟着山长出门去外头走过,将世情与书本联系起来,便时有豁然开朗之感,反进益了。如此看来,也难说蒋榆华不是被蒋钧拘得太狠,反对读书厌倦了起来。

蒋钧听他话里隐隐竟有几分反驳的意思,不由得又有些恼怒,待要骂他,却见蒋松华神色虽恭敬,身子却站得笔挺,比自己还高出一点去。想到他从前在家中时的木讷模样,再比比如今,竟一时觉得无话可说,怔了片刻,长叹一声甩手走了。

蒋松华将小于氏扶起来,又叫人把蒋榆华抬回房里,拿了药来给他敷上。小于氏来得快,蒋钧也不过就打了五六板子,又有夹裤垫着,虽然皮破血出,但并未伤及筋骨,只要在床上趴两天也就无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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