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华(965)

虽说因城外北蛮虎视眈眈,兵士们都是枕戈待旦,并没有肆意说笑,但既然是除夕,总还时不时能听见几句笑语之声。只有这一处营房,安静得如同坟墓,非但没有说笑声,就连进出的人也都轻手轻脚,似乎生怕出一点儿动静惊扰了什么。

来人刚走到营房门口,就见一个亲卫提着个食盒垂头丧气地出来了,迎头撞见他便敷衍地行了个礼:“周千总怎么过来了?”

“初一,王爷可用饭了?”周千总并不在意这亲卫的态度,笑眯眯地问。其实看见这亲卫的模样,他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安郡王妃的死讯传来之后,安郡王就在营房里再没露面,两天了,据说饭食怎么送进去的,就怎么端出来。也幸好这几日北蛮没有进攻城关,要不然他这样子,恐怕还要误了战机呢。

初一没什么好气地道:“王爷略用了些。周千总究竟何事呢?”

他是安郡王的亲卫,并不属军中,所以周千总管不到他,态度上也就有些放肆。不过这时候周千总哪里会与他计较这个,抬起双手,晃了晃左手提着的一个酒囊:“我来寻王爷小饮三杯。”他右手还提了个小食盒,显然是下酒菜了。

军中不得饮酒。虽然将官们有些特权,但定北侯父子与沈数却从来都是以身作则,凡在营中便是滴酒不沾的。初一皱眉看着那至少能盛两斤酒的皮囊:“王爷从不在营中饮酒。”

周千总碰了个钉子,然而心中早有准备,只笑道:“今日除夕,略饮几杯也无妨。何况此处是后军营……”纵有战事,也是前军先行迎战,后军营且早着呢。

初一正在犹豫,营房里已经传出沈数有些沙哑的声音:“谁在外头?”

“王爷,下官周衍。”周千总抓住机会,绕过初一径自进了门,“众人都在席上,唯独不见王爷,都惦记着呢。教下官送酒菜过来,王爷也略饮几杯,驱驱这寒气也好。”

房里只点着一支军中用的普通油烛,不但光线昏暗,且有股子呛鼻的气味。周千总在营房里用的当然不是这种蜡烛,下意识地咳嗽了一声,似乎想把这股油烟味儿咳出去。

沈数身上的衣裳揉得皱皱巴巴,眼睛里布满红丝,似乎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了。他瞥了周千总一眼,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酒囊上,略一犹豫,还是伸伸手,示意周千总坐了下来。

初一跟着进来,面带忧虑之色:“王爷——”

沈数把手一摆打断了他,接过酒囊先仰头就灌了几口。他神色憔悴,下巴上满是胡茬,灌酒的动作似乎想把一切烦恼都跟着酒灌下去似的。初一满面担忧,但最终也没阻止他,只将手里的食盒又打开来,将里头的东西重新布到桌上:“王爷先喝碗粥吧,这样空着肚子饮酒,若是——对身子不好……”

他虽然及时把话咽了回去,然而连周千总都听得出来,他原先想说“若是王妃知道”的。沈数自然更听得明白,一甩手就把粥碗推到地上去了,哑着嗓子道:“出去!”

他在军中也是令行禁止的,初一不敢多言,快手快脚收拾起地上的碎片,退出去了。然而听脚步声就知道,他并未离开,只是守在门外。

周千总倒也并不在意。他知道初一是沈数的心腹,便是当着他的面说什么也无妨,更何况有他在外头守着,倒不怕有人偷听了。

“王爷——”周千总打开自己带来的小食盒,从里头取出几碟下酒菜,“还是要保重身子,否则王妃地下有知,也要惦念王爷的。”

“你住口!”沈数瞪起眼睛,似乎马上就会把那皮酒囊摔到周千总脸上,“王妃好好的在京城,什么地下有知,你敢咒她!”

周千总没想到他竟伤心到如此地步,连现实都不愿正视了,不由得心中暗喜——若是沈数不伤心,只怕这游说还难以成功,但他既如此在意那蒋氏,大事可定了。

“哎——”周千总先叹了口气,“王爷说的也是,王妃好好的在京城呢,虽说这日后怕是无缘,但总归人还是活着的……”

“你说什么?”沈数正在仰头灌酒,只乜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

周千总故意露出一丝诧异:“王爷不知?哎——是下官失言了,失言了,下官没说什么。王爷慢慢喝,下官告辞——”摆出一副起身要走的样子。

沈数将手里酒囊一摔,一把抓住了他:“你刚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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