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变(533)

李越坦白地道:“也是一样的疼。只不过他那一刀早就下过了,该挖的肉也已经挖掉了,再疼也只能忍着。而你这一刀,还没有下。”

柳子丹低头听着,终于伸出手去轻轻抚摸他肩头,低声道:“可是伤口放在那里,就会永远疼下去……”

李越苦笑一下:“时间是好东西,无论什么样的伤口也都长得好的。何况娶妻生子也是好事,他安定了,我也就没什么牵挂了。”

柳子丹看他笑得比哭还难看,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轻声道:“倘若他并非安定,而是……有什么危险呢?”

李越一震,紧紧咬住了牙,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人总是要死的,早死晚死,无非……”后面的话终于是没能说出来,他抬头苦笑,“又是王皙阳的消息?是真的么?”

柳子丹点头。李越怔了片刻,摇了摇头:“他这个大巫神,做得太扎眼了。”抬起头,他近乎哀求地看着柳子丹,“子丹,你让我再去北骁一次,行吗?只要确定他没事,我就回来,再也不管了,行吗?”

柳子丹凝视着眼前的人。这些日子累得狠了,这人明显瘦了,轮廓更加刚硬,脸上那道伤疤颜色虽然已经淡了许多,却仍明显,比起从前做摄政王时已经大变。倘若不太熟悉的人看到,可能会认不出来。颊边还有些细碎的划伤,是前些日子从山崖上跳下去时被树枝划到的。这人身上的伤疤也不知有多少,有些是风定尘的,有些却是这人自己的。而这些新添的伤痕中,大半都是为了他。益州遇虎,为了抵抗迷药,这人在自己腿上插了一刀。中元宫中,为了他能戒掉曼陀花之毒,这人抱着他挨过了十天。他难受得狠了就咬,究竟咬在了什么地方,自己也数不清了。凭着一副什么滑板三天赶到东平,不眠不休,连脚底都磨烂了……他忽然觉得好笑:这人脸上这道扎眼之极的伤疤是为了王皙阳落下的,身份从高高在上的摄政王落到一介平民,是卫清平伤的。可是他身上那些在暗处的、看不见的伤痕,却是为了他落下的。似乎冥冥之中自有一种力量在安排。这,到底是讽刺,还是宿命?或者这根本是老天对这人的戏弄——有些事,正如这藏在衣裳后面的伤痕一般,无论他付出了什么,人看不到,也就不知道……他的手渐渐移到那人脸上,手指在下颏处已经浅淡的伤痕上轻轻抚过,忽然觉得心里平静了:他和这人,正如他所说,已经融为一体,骨血相连,真要分开,就是用一把刀子,生生劈开,血流满地,痛不欲生。无论这人当初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些年过来,他也在这人心上生根了。卫清平所恃的,无非是得了这人的真心,可是这人对自己,不也是一片真心么?

“你去北骁吧。王皙阳说,北骁丞相这次恐怕是想借着婚姻之事暗算卫清平,你带几个人去吧。”

李越怔了一下,几乎不太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子丹……我……就这一次,我——”

柳子丹低头笑了:“就这一次?你舍得?”

李越心里一紧:“我——”

柳子丹手指按在他唇上,打断了下面的话:“我信你能做得到,可是……纵然再不见他,你心里也还是念着,永远都不会快活。”

李越想说话,柳子丹的手指却又压了压,不许他说话:“你把他带回来吧,与其天天猜测你心里想什么,倒不如我天天盯着你们——”说到这里,他自己也不禁轻轻一笑,“不过,这样说来,你欠我的,可就欠得狠了,要怎么还?”

李越张口结舌,半天才道:“我,我不是要——”

柳子丹轻轻叹息。说出这些话,他心里似乎空了一块,却又觉得轻松了许多:“你不必说,我晓得王皙阳打的是什么主意。”他手指移到李越脸上那道伤疤上,轻轻抚摸,“他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他和你的事,就好像这道伤疤,天天的摆出来让人看见。他把卫清平的消息传给我,就是逼我做个选择……他那点鬼主意,我明白得很——有一就有二,我容了卫清平,就不能不容他。”

李越表情古怪:“子丹,王皙阳——”

柳子丹轻轻一笑,顺手拧了他一把:“还不都是你欠下的风流债!现在都要我来替你结帐。”

李越发急:“我——”

柳子丹噗嗤一笑:“急什么?你敢说他不是你招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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