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县令小仵作(2)

晏骄顺着看了会儿,渐渐被这热烈的气氛所感染,嘴角不自觉带了笑意,视线落到街对面的招牌上,却又忍不住开始划算这六两二钱银子能过多久。

据她所知,刨去下头整年不见现钱的农户,在县城做工的约莫一人一月能得二两上下,便是走街串巷的小贩,只要肯做,也能有一两多。

这样的月钱,是要养活一家老小的。

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也不好总赖在衙门里。

不是正事儿。

但要去租房?

租不起啊!

“两套棉布里外换洗衣裳并梳子镜子等共计两百三十文……”晏骄机械的重复着今天上午的花销,正又觉得脑袋隐隐作痛,忽然听到斜对面的布庄传来一声凄厉的惊呼。

“我的女儿啊!”

这一声不亚于平地滚雷,饶是街上人声鼎沸,也都在一霎那没了响动,然后一窝蜂的朝那边望去。

出声儿的是有德布庄,乃是平安县的老字号了,不仅卖布,也兼贩卖些针线头油成衣等物,因货真价实又周道,生意一直不错。

今天上午去银楼换了银子之后,晏骄也是在那里为自己购买的衣物,对店中小伙计们的印象很是不错。

买了衣物之后,她就觉得腿脚发软有些撑不住,这才摇摇晃晃直接进了对面这家茶楼休息。

有德布庄也跟这一带的铺面一般是二层小楼,一楼卖些实惠的大众货色,二楼前半段出售价高也更精美一些的绫罗绸缎,后半段则用活动门墙隔开,做了如今掌柜夫妇二人的起居坐卧。

晏骄坐在临街窗边,恰好可以越过街道看到布庄二楼内景,隐约就见一对穿着打扮颇为讲究的老夫妇踉跄着哭喊出来,手中还不停地厮打着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壮男人。

世人最喜欢看热闹,那头有人魂飞魄散的冲出去报官,这边茶楼上已经嗡嗡的议论开了。

“呀,难不成是死人了?”

“那老两口怎得厮打起女婿来了?难不成是……”

“怪吓人的,我记得老板娘两口子情分颇好,羡煞旁人哩!”

出于职业本能,晏骄第一时间就竖起耳朵,可惜本地居民方言浓重,说的又快,她听了半天也是七零八碎,最后实在忍不住,一脸好奇的打听起来。

“这位,”她才一开口,窗边做一团挤着的几个穿红戴绿的妇人便齐齐回头,画面相当震撼。

“咳,这几位姐姐,”晏骄麻利的临时改口,满脸堆笑的问道,“我才在那边订了衣裳,可是出什么事了么?”

她生的肤白貌美,又年轻俏丽的,那几个妇人却大都有些人老珠黄,一声甜甜的姐姐登时叫她们笑开了花,好似身上骨头缝儿都舒展开了。

“瞧这闺女,怪俊的,听着口音外地来的吧?”为首一个穿着大红纱衣的大姐捂嘴嘎嘎笑了几声,又拿着一双眼睛在她身上看个不住。

晏骄爽快点头,就听对方猛地一拍巴掌,十分唏嘘,“这可真是够晦气的!”

晏骄:“……”

这平安县城竟如此排外?

外地人怎么你们了?

紧接着,又听另一个一身深紫,活脱脱茄子精转世的妇人甩着手帕子道:“是哩,你这姑娘忒不走运,今儿偏在那里订衣裳。我才从那边过来,可吓煞人了!”

说到这里,她就很熟练的停住了。

看来卖关子吊胃口乃是传世绝招,听明白了对方不是针对自己的晏骄很上道,当即追问道:“怎么说?”

一声姐姐没白叫,她们再开口,就已经很体贴的放慢了语速。

茄子精满意一笑,又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道:“老板娘死了哩,我正在二楼看缎子,顺势去瞧了一眼,娘咧,直挺挺躺着,好吓人!”

她嗷的拔高嗓音,将两条圆滚滚的胳膊甩出去,划开老大的圈子。

旁边也不知什么时候围了好些听众,她这么一惊一乍的叫嚷,登时就使以她为圆心的一大圈人呼啦散开,一个个东倒西歪,同时发出“哎呀”“咦”“娘咧”之类的惊呼,场面颇有几分壮观。

当法医这几年来,晏骄什么惊悚恐怖的尸体没见过?这种简单粗暴的描述可吓不到她。

她一刻不停的追问道:“您亲眼瞧见了?人什么样子?”

茄子精拍了拍自己不断抖动的胸口,十分笃定的点头,“那还有假?眼睛那么大,舌头那么长,满脸……”

她不断比划着,说的唾沫横飞,显然十分投入。

而周遭看客们也都给足了面子,不断配合着她的描述发出各种诸如惊呼、惊叹、惊恐之类的短促的语气词。

听到这里,晏骄基本上就确定对方后半段纯属临场发挥了。

因为透过窗子可以看见,布庄主人居住的卧室与前面柜台间隔着一道屏风和一道门墙,出出进进人这么多,都不曾大开,也不曾有人凑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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