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驭江山:和亲王妃(2)

从此我便不再提父皇一个字。

冷宫一年四季阴冷潮湿,冬天更是四壁透风。我来的第一个冬天就因寒冷而差点死去。一阵凉,一阵热,昏昏沉沉了七天才醒过来。醒来的时候,母亲正托腮在我床头打盹。看我醒来,母亲惊喜之余似不敢相信,只轻轻唤我:“倾儿倾儿。”我看着母亲眼里的血丝,消瘦的脸颊,只是流泪。后来,母亲抱紧我,声音颤抖:“幸亏有太医来了,倾儿,你要熬不过去,母妃也就没有什么希望活下去了。”

我是第一次看到母亲那样害怕,那样无助。

屋里没有一样像样的家什,只有由一块厚木板和砖石垒起来的,勉强可以称上床,再有就是一些简单的日用品,还有一个破旧不堪的凳子,这个凳子来的时候已然不能坐,还是来送饭的太监赵公公看我们可怜,偷着给收拾了一下,——这是母亲清醒的时候告诉我的,并告诉我,别人对你好,一定要记得。再就是一床旧被子——这是内务府冬天的时候送来的,记得来送被的太监鼻子冲天,一脸的鄙夷,尖细的声音冷漠不已:“倪贵妃又添一位皇子。此乃大喜,皇上特恩赐宫内喜庆三日。”

随棉被送上的还有比平日好很多的饭菜,是我随母亲来冷宫前视为平常来这却是几年不曾再尝过的饭菜。那里竟然还有母亲爱吃的一道菜。。

等母亲和我跪下谢恩,还未抬头,那太监早已回身疾步出去哐当带上大门。

母亲并未看那饭菜,依然跪在那里,手轻轻地摩挲着那被褥――锦团刺绣似乎压在箱底多年,皱折极多,有一股霉味。在我看来,并无特别之处,只是比往年的要厚点而已。

许久,母亲仍若有所思地跪在那里。

“母妃?”我站起来,揉揉酸麻的膝盖,伸手想搀她。她似没有知觉一般一动不动,眼睛仍牢牢盯着那棉被。

“母妃?”我有些慌了,使劲拽她。

母亲缓缓抬头,脸庞有些灰败,望向我的眼睛也似呆滞模糊,接着顺着我的胳膊倒了下去。

我骇然一惊,急叫:“母妃?母妃!”

“来人哪!来人哪!”突然惊觉除了我的惊慌失措的喊叫,四周如死一般寂静。

凤求凰 1

还好母亲可能只是一时晕眩。

但醒来却像变了个人,时而清醒,时而有些痴傻,身材越发佝偻下去。看人的眼神不再清澈,似有雾般迷离。

就连以前教我的曲子有时听我弹个几遍也讷讷说不出所以然。

我怅然坐在门前的空地上,抬头望望蓝的无一丝杂质的天空,看着小鸟落在院里那棵硕大的槐树上,停留片刻又展翅飞去。

我叹口气,自己的天空永远就是冷宫院里看去的一角。四周高大的围墙,荒凉似几里无人烟——除了母亲和我,难道这便是我一生?要像母亲那样在此度过的余生?

想到此,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想站起来,双腿好似千斤重。

我索性坐着一点点挪到古琴前。这是冷宫里唯一的贵重物什,是漫漫长夜我和母亲唯一的陪伴。正是那如泣如诉的琴声,让我和母亲在荒无人烟的冷宫里有了些许精神寄托,熬过一个又一个的冬夏春秋。

母亲的琴艺宫中堪称一绝,无人能及,尤其一曲,更是天籁之音。父皇曾以古云“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来赞叹母亲的琴声。父皇每每来到母亲宫中,总会让母亲抚一曲。母亲抚琴的时候,父皇总是坐在一边,或微阖目,或用手指轻扣桌面击拍,有时亦会在母亲抚琴入神的时候悄然走到母亲身后从袖中取出名贵的白玉簪簪在母亲那一头乌亮青丝上。父皇的书画是极好的,画人望之栩栩如生。曾经,父皇赐予母亲一幅画,展开原来是母亲在玉兰花开的御花园抚琴的情景。画中人儿端坐古琴前,峨眉微蹙,眼神看向远方,淡绿色的衣裙,一袭白纱使绿衣若隐若现,微风拂过,白纱轻扬,白皙修长指下系名噪一时的古琴,传天下只此一把。画中人儿目光所至,玉兰花盛开,花瓣自空中飘落如下,几瓣洒落在琴上。连奶娘也说,母亲在御花园抚琴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外飞仙落在皇宫,怕是只有月中嫦娥才可比。恰好母亲名字中有个“月”字。更令父皇对母亲另眼看待。宫中诸人,莫不知晓父皇与沈思月沈贵妃琴瑟和谐。

有一次,我冒失跑入母亲宫中,蹑手蹑脚准备给母亲一个惊喜,却听里面传来父皇的声音,低沉柔软:“爱妃心意,朕视若瑰宝……此生,朕定不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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