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谣(193)

她腰肢纤细,脚步很轻。

她离开之后没多久,任平生便上来了,和杜大夫问过好,目光锋利扫了桓广阳一眼,“十三郎离席更衣,却一直没回去,仆甚是担心。”桓广阳抱歉,“途中遇到杜大夫便过来一叙,却没想到您会担心,晚辈考虑不周了。”任平生淡笑,“哪里,十三郎客气。”

杜大夫命童儿拿了钓杆来,头上顶着大大的荷叶,坐在水边垂钓。

任平生和桓广阳不便打扰他,告辞了出来,缓步往山上走。

不知不觉,见碧亭已隐隐在望。

见碧亭坐落于半山坡,山并不高,但是要走上去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

“我第一次见到令爱的时候,她便是在一个山坡上。”桓广阳凝望前方,缓缓道:“那个山坡和这里不同,更陡峭一些,山坡后面悬空,若是从上面掉下来,弱质娉婷,只怕便会化为一抔黄土。”

“你说什么?”任平生心惊胆战,脊背发凉,厉声低喝。

阿令在一个山坡上……若是从上面掉下来,弱质娉婷,只怕便会化为一抔黄土……这是什么意思?

桓广阳语气稳而冷,“那是在刺史府桃杏林外的山坡。当时令爱被人威逼,一步一步往后退,眼看着再有两步便要摔下来了。我不知道她当时是何感受,只记得我远远的看着,已觉心惊。”

“竟有这种事么?”任平生脸色煞白。

他从来不知道,他的阿令在宣州刺史府,竟有这样惊险的时刻……

“后来呢?”任平生沉声问道。

他不光脸色白了,嘴唇亦是没有一丝血色。

桓广阳眸光柔和了,“后来,她跟那拨逼她后退的女郎们说了几句话,女郎们渐渐止住脚步,不再威逼于她,她安全了。”

任平生出了一身冷汗。

“如此。”他木木的说道。

桓广阳转过头凝视着他,目光幽深,“逼她后退的那拨女郎人数不少,冲在最前面的那位,名叫任淑贞。”

“任淑贞。”任平生脸色铁青。

任淑贞,他兄长的爱女,他的侄女,阿令的堂姐,姐妹之亲,带着一拨外人逼迫自己的堂妹。

任平生胸口一阵巨痛。阿令,他那可怜的、出生于战火之中、被迫送回刺史府的女儿,这些年来,一个人在宣州到底经历过什么?如果不是因为磨难和困苦,她又怎会聪敏慧捷,远胜同龄女郎?

刺史府的主人是他的阿父,是阿令的祖父啊,为什么竟然会这样?

任平生稳定下情绪,冷淡而客气的一揖,“多谢十三郎告知我这件事情。”

“不敢。”桓广阳恭谨的还礼,“晚辈只是看到这山坡,便想起一段往事罢了。‘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即便自己亲眼看到的事,与未必便是真相了,或许这其中另有曲折,也或许女郎们只是在开玩笑,事实如何,还请您再详查。”

孔子当年周游列国,非常穷困,没有饭吃。后来颜回弄来了米,孔子让他煮好了和大家一起吃,饭煮好后却发现他先从里面拿出饭来吃了。当时孔子没说什么,一起便教育起大家,颜回解释,“因为有些饭可能是粘上煤灰,是黑色的,我怕扔了浪费,所以把黑色的饭先吃了。”孔子才知道是冤枉了他,发出“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这样的感慨。桓广阳特地提出这句话,就是在解释他看到的也未必是事实,可能任家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或许另有内情。

他和任家并无交情,这样委婉道来只是在因为看到了任家家丑,为避免任平生的尴尬和难堪,故意提出来的。“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我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你不必觉得颜面有失。

很为任平生着想。

任平生哪能不明白这个呢?淡淡笑了笑。

桓十三郎年纪轻轻的,倒是很会做人。

第71章

两人信步向山上走。

路两旁山花烂漫,时不时传来数声鸟鸣,却显得更加幽静了。

任平生呼吸着空气中的花香,“还没谢谢你替我送的那封信。”

桓广阳之所以会到刺史府,就是因为任平生的那封信。如果不是因为那封信,他根本不会去刺史府,当然也就见不到山坡上的任江城,也就不可能数月之后,和任平生有这番谈话。

“哪里。”桓广阳谦虚,“陵江王殿下大概觉着我脚程快,才命我送信的。”

任平生有片刻默然。

他其实不大明白陵江王为什么要让桓家子弟替他送信。现在想想,也许没有什么深刻的原因,只是桓广阳正好要去宣州,顺路,托他送信快且稳,如此而已。

陵江王真称得上日理万机了,知道他和范瑗一直惦记爱女,不惜亲自出面委托桓家的人替他往宣州送信。陵江王对他,也真算得上无微不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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