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计其庶(387)

可是满朝没有人会这么想,没有人猜得到圣上千回百转的心思,大伙儿只看到徐景昌被用莫须有的罪名废了。而徐景昌,是太子的人。就好像圣上发作只需一句话一样,朝臣看事也只需要一件。关键的事,一件足以。

定国公夫人怔怔的看着圣旨,觉得幸福来的格外突然。都说要废徐景昌多么不容易,可就那么轻描淡写的一封奏折,就废了?原来他那个嫡长子那样好对付,如果早撺掇着上书,是不是早就废了?何必等到今天!定国公夫人定了定神,从箱子底翻出一块染了香料的帕子,往自己眼睛上擦了擦,就红着眼睛跑去找定国公了。

定国公亦是懵的,他没想废了徐景昌,就是跟圣上吐吐苦水。他们这些勋贵,一年到头少说有百八十件鸡毛蒜皮的事要圣上裁定。通政司少有截下他们的帖子,只要不是政务缠身,他们才懒的管皇帝亲家们三姑六婆。数代联姻,错综复杂,通政使能弄的明白也懒的去弄。要求废世子的不稀奇,还有要求要杀儿子的呢。横竖勋贵上的折子圣上全当逗乐子,就从来没有人当真过,连定国公都没有。

通政使递折子上去的时候,连瓜子茶水小板凳都准备好了,万万没想到,落下的不是好戏,而是惊雷。定国公真傻了,幼子才七岁,全看不出好歹。可徐景昌是太子的人啊!太子也就罢了,他与福王殿下一块儿长大,福王焉能不替他出气?想起福王的蛮横,定国公差点就吓尿了。偏偏奏折是他亲自提的,竟是不好反口。嘴里好似含了黄连,苦的他几欲作呕。

定国公夫人找到定国公时,见他神色仓皇,诚心吓他一吓,好把定国公尽囊入手中。先哭了几声儿,再故作惊恐的道:“昌哥儿那孩子到底做了什么?该不会是得罪了圣上吧?”

定国公眼皮一跳,用自己都不信的语调说道:“他一个孩子,只怕见都见不到圣上。”是了,该不是那孩子犯了哪处忌讳吧?莫不是想去大同的事?不像啊!要疑赵总兵,何必派叶俊文去。派个不对付的才合理。可定国公久不理朝政,一时哪里想的分明。

定国公夫人胡诌道:“听说圣上厌弃了叶家,偏他总跟叶家的孩子耍,难道是碍了圣上的眼?”

在定国公世子被废之前,朝上最离谱的八卦就是叶俊文被派去大同修城墙。定国公就是个废物,正抓耳挠腮的想徐景昌到底哪处踩雷,就听得老婆说是被叶家连累,全忘了当初是自己硬把孩子塞到叶家去的,只管跺着脚问:“那怎么办?怎么办?”

定国公夫人见丈夫脸色都发青了,知道她可以出剑了。先是大哭一场,而后,用极为难的语气道:“只怕得委屈了昌哥儿了,还得问问邱家……”

定国公没听明白,条件反射的跳起来道:“问邱家干屁!关他们屁事!你倒是说怎么委屈他!咱们不能一家子都掉沟里!”

定国公夫人犹疑着说:“要不……暂时除名,将来太子登了基,咱再写回来?”果然邱家就是定国公的脉门,凡是不好的事,提起邱家,就能更不好了。要说也怪不得定国公,先定国公邱夫人实在太厉害了。管的后宅水泼不进,逼的定国公只好向外发展,结果闹的自家早产,生的姐儿没养活去了,还怨恨定国公不懂事。叫上娘家人把定国公打的半死。两下里从此结了仇,再没来往过。每每想到此处,定国公夫人就忍不住嗤笑先夫人之愚蠢。男人么,哪个不好色?你管死了家里还有外头呢。光厉害在面上有何用,看赔了夫人又折兵吧!

定国公早慌的六神无主,见夫人陷入沉思,慌的立刻就道:“好!我去开祠堂!”

定国公夫人好悬没忍住笑出声来,用力攥了攥拳头,才把喜意压下。赶紧拿帕子再擦眼睛,擦的泪如泉涌,就快步跟着定国公跑去了祠堂。

接到消息的徐景昌游魂似的往家走,他倒不是觉得他爹干了什么,只是局势变化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不由想到,如果太子真的被废了,该当如何?太子,要反么?不反做不到了吧?他必须去大同,必须当面告诉赵总兵京城的事。赵总兵手握军权,是太子一系最有力的保障。军权、军权!没有军权,便是圣上亲册封的太子,也是枉然。心中有事,就没留意周遭,直到走到家门口,差点撞了墙才停下。可是他被拦在了外头,门房为难的说:“世……公子……呃……”

徐景昌没好气的道:“都什么时候了,我进去收拾东西,立等去大同。”

门房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公子……国公……国公把您的名字,从族谱里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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