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计其庶(641)

骑在马上的火器营把高举旗帜的白娘子教撵出了视野,福王不用再看,下了城门,骑马回家。

福王府众人已搬回内城,有些不要紧的家伙物事,等白娘子教被收拾了再出城挪动。京城才下过暴雨,内涝尤其严重,从下水道里漫出来的淤泥熏得人作呕。福王憋着气,快速的骑马冲过了最臭的一段,再缓慢的呼吸,恶心的味道刺激的他眼泪直飚。三年未曾居住内城,许多事物都很是不惯。带着随从,总算熬到了皇城附近。皇城并外头一圈权贵云集之所,地势颇高,受灾还在忍受范围内,气味也小了许多。福王终于可以顺畅喘气。郁闷的回到书房坐下,问留守的太监:“秦王妃呢?”

太监恭敬的退出门去,不多时庭瑶便来了,开门见山的问:“就打胜了?”

福王道:“一群乌合之众,不值一提。家里安顿好了吗?”

庭瑶道:“有甚好安顿的?无非些许琐事。宣府的兵士如何?”

福王严肃的道:“比我想象中的强许多,徐景昌有信过来么?此事要告之他们。”

庭瑶没说话,心道戍边的将士有多勇猛,还用你说?若非边疆被蒙古历练的勇猛,谁想辅佐你们李家人。不过想想如今手握军权的徐景昌,庭瑶也泄气了。徐景昌那性格,是决计不会背叛福王的。他既能在庭芳沦落时不离不弃,自是不会为了荣华与自幼的兄弟兵戎相见。乱世中,君子显的可贵,亦显的可惜。福王不是不好,虽然处事能力不行,但至少够听话。可庭瑶对李家人始终有防备,疯子太多了,相比之下徐景昌的性格就好的多。庭芳作为皇后,亦比作为郡主更能发挥优势。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啊!

京城风云,庭芳不得而知。彼时通信不便,想做点什么事真是难于上青天。在松江足足停了半个多月,房知德管理的船队才抵达松江。十几天的时间,再大的洪水都退的干净,松江府聚满了来逃难的灾民。房知德的船队卜一出现,就引来无数人围观。十几艘大船,不知道的还当是朝廷赈灾的。徐景昌一行人带着几大车药材,迅速的上船,与房知德汇合。

房知德头一句便是问:“四妹妹撑的住么?”

庭芳离开东湖时,是七个多月的身孕,耽误了一个多月,随时可能生产,一行人全都绷着弦,密切关注着庭芳的一举一动。庭芳还算冷静:“无事,乡间妇人田埂里生的都有。我们随行有大夫,又高价在松江请了稳婆与奶娘,在哪里生不是生?”一直有锻炼的身体,素质无需怀疑。胎位很正,庭芳有克制饮食,目测肚子的大小,胎儿不会很大,不赶上致命的羊水栓塞和大出血,理应无事。

房知德:“……”看了看船舱的环境,觉得有些悬啊!

庭芳沉着道:“开船吧,不要在路上耽误了。我们在松江几日,灾民不断涌入。什么消息都有,上游全不知什么惨状。我外祖亦无消息。我们不赶紧去江西,他便是逃过水患,就未必逃的过民乱。不是我夸自家人,京中有几人站在殿下一边未可知,有经验的老练官员,咱们这头的可没几个。”

钱良功道:“能干事实的本就没多少,朝廷上见天就着礼仪规矩吵。布政使大人安危要紧!”有庭芳一层关系,陈家肯定会站福王。朝中铁杆的福王党明面上只有严鸿信,那是福王岳父,由不得他不站队。余者叶家旧部,太子逼宫后被清理了不少,中枢无人。现两边通信不便,朝中情况他们两眼一抹黑。没有宗法大义的福王,能吸引的人着实不多。陈布政使就显的十分重要。

天下争霸时,各个造反头子能忍苏秦做六国丞相,可见人才什么时候都稀缺,以有花花肠子时为甚。尤其是封疆大吏,真损失不起。庭芳想的更多,造反有风险,她心急火燎的想去江西,就是要弄个根据地作为退路。太子逼宫失败,无路可逃只能自杀。福王未必就有能耐成功,实力之外还看运气。现福王在京中,万一被干掉了,她们可退入江西,隐居也好造反也罢,总归有个地盘。那样一个爹不亲娘不爱的地界儿,便是朝廷想通缉,也比别处困难。尽最大的努力,做最坏的打算,方是创业者的态度。但一切的前提,是陈布政使能活着。

然而从松江沿长江逆流入内陆,又谈何容易。长江行船,有些地方靠绳索,有些靠风帆,有些靠船夫划桨,湍急之处更需人力纤夫拖拽。前三样还能靠自己,最后的纤夫,又上哪里寻去?长江沿岸一片荒凉,被洪水浸湿的土地上,散落着各种人与动物的尸体。隔着长江,都能闻着尸体腐烂的臭味,以及各种恐怖的巨人观。死亡人数完全无法统计。庭芳曾经历过九八年的洪水,跟眼前的景象比起来,根本是小巫见大巫。零六年的长江抗洪抢险,更是没死几个人,看的都是经济损失了。国力何其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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