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计其庶(758)

安庆兵奇道:“外间都传你们有钱,竟是假话不成?”

南昌兵道:“将来必有钱的,我听老兵们讲,最先到东湖时一穷二白,杂粮馒头都吃不起,日日窝头红薯。后来就慢慢好了。”

安庆兵登时郁闷了,他们跑来援助,一面是上头有令,一面还想见识一下繁华的南昌捞点子好处。现看来是不能了,白跑了一趟,还死了好些兄弟。言谈间就有些看不上南昌的驻军。

南昌的驻军不过遵循着待客之道,心里更瞧不起安庆卫兵,都什么玩意儿!打量谁不知道你们那熊样,站在城墙上看的一清二楚,休说指挥、阵型了,连军纪都没有。进城时懒懒散散,不成行亦不成列,一个个痞子一般,若是在他们营里头,早被百总拿军棍打的屁股开花。好意思挑三拣四!

兵丁们相处不大愉快,将领们却是其乐融融。到底是当官的人,城府颇深,便是有些什么都不带出来。招待的宴席十分朴素,不过几样肉菜,几坛子淡酒。徐景昌抱歉的道:“去岁水患,江西还未恢复元气,故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梁光启自是听过豪富传言,初听此话有些不信,然而定睛一看,脱下盔甲的徐景昌穿的居然是布衣。再看旁人,皆是素净。徐景昌头上还有根金簪,王虎头上竟是随意裹了个布条,非他眼利擅看气度,眼力价差点的,只怕能拿他当个庄头老农。心中疑惑,面上却笑道:“安庆也差不离,亏的上头怜悯,给拨了些银子。”

里头的弯弯绕绕,徐景昌心里门清。寒暄了几句,便切入正题:“贵省马指挥使当真讲义气!此番多亏了你们,不然且有的打。”

梁光启恭维道:“贵府的火炮厉害!远远的都能听见动静,似比朝廷拨的强些。”

徐景昌也不隐瞒,笑道:“我是有些花名在外的,打仗还在其次,最爱捣鼓些小巧。火炮叫我领着人改良了些,威力比以往的强。”

梁光启道:“何止强,我看强十倍不止。仪宾与郡主都是此间好手,军中哪个不知?仪宾家夫唱妇随,羡煞旁人。”

徐景昌但笑不语,话锋转过:“荆楚之地遭了些什么,土匪一茬茬的,梁指挥使可知道些内情?”

梁光启道:“仪宾算是问着了。我与鄂州府的卫指挥使算老交情,原先一个营里头的,后来各自升迁,离的远了却没断了联系。他派人往朝中奏报时,还单写了信与我。如今湖南湖北匪祸横行、民不聊生。朝廷也不管,卫所都叫打的稀烂,我那好友不过艰难支撑。他们祸害了荆楚两省,又来祸害江西。幸而仪宾神勇,打的他们落花流水,不独保了江西,亦可惠及荆楚。下官替好友拜谢仪宾了。”

梁光启乃朝廷命官,自是不能直说荆楚之地官场腐败横征暴敛,稍稍暗示一句,徐景昌已尽知。江西何尝又不是如此?他使王虎等人打豪强时,都不知从各阶衙门里抄出多少银钱。偏偏越是乱,他们越是贪。也不知这帮万千里人杀出来的科举能人,怎地就那样鼠目寸光。逼反了百姓,带着钱进棺材么?徐景昌恨不能杀他个干净,却是还得人治理,只好派了信的过的监军驻守当地,看着县里办公。怕监军叫他们腐蚀,监守自盗,又是一批批轮换,又是派一队巡查满江西的乱窜。便是如此,秋收的时候,不知闹出多少典故,幸而陈凤宁与颜飞白老辣,才善的后。

然而陈凤宁于颜飞白为何精明,却不因天赋,而是因大伙儿都是行家,底下的小行家的勾当在大行家眼里不过雕虫小技,都是当年玩剩下的!陈凤宁数十万的家资,难道是朝廷俸禄?略伸伸手都不是,正正经经的巨贪,颜飞白同他简直一丘之貉,才能混的那样亲近。颜飞白乖觉,见徐景昌痛恨之,赶紧把家资捐了,只余下几千两做日常开支。陈凤宁拖着一家子,奢侈惯了,捐都不舍得。再则徐景昌起家,一半儿是陈氏的嫁妆,这嫁妆打哪来?正是陈凤宁贪污。这笔糊涂账没法儿算,徐景昌只得忍了。

徐景昌知道荆楚只怕横尸遍野,心中越发不愿对俘虏下狠手。他记得多年前在驿站里的惊魂一夜,拿刀砍向流寇时的纠结。足足一个月的噩梦,因为杀的是不应该成为敌人的人。他的手素来极巧,杀起敌来,不敢比庖丁解牛,亦不远矣。但他还是讨厌!看着厅内因打了胜仗而兴奋的手下,徐景昌自嘲一笑,他真的不适合做将军。

梁光启倘或正经时候遇上韩广兴,都不够人塞牙缝的。偏偏天时地利人和,硬乌龙的来了个大捷。慌乱的步兵被骑兵拿枪乱打,加之互相踩踏,死的不计其数。安庆卫所平均每个人都能捞一笔肥厚的军功,梁光启得意非凡,在徐景昌跟前都有些掩饰不住。徐景昌见他憋的好不辛苦,深知自己在场,不独梁光启,便是王虎等人都得装相。拍了拍周毅的肩,随意指了桩事就离开了宴饮之处。

上一篇:江城谣 下一篇:末世重生之低调种田

潇湘碧影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