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计其庶(796)

若没有长随在眼前蹦哒,闭眼一把火放过去,袁守一混在头里烧了便也烧了,只做不知道,袁家不止一个儿子,多赔上些好处,总是能解了扣儿。如今长随一嗓子喊出来,谁还敢再轻易动手?

江西距离遥远,不足为惧,袁家就在眼前,结了仇如何开交?

刘永山原与庭芳无仇,他的目的是叫刘永丰与庭芳杀起来,好解刘永年的祸患。长随还在扯着嗓子喊话,行伍中已是人心浮动。

刘永年接道消息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庭芳能屈能伸,从来难缠。他便是派了刘永丰出去,也很难不疑到他身上。再则刘永丰能卖了庭芳,自是能卖他。他的目的可是杀刘永丰,而不是叶庭芳。此刻有些骑虎难下,硬生生的叫刘永丰表了忠心,少说有半年不得动他,那会子他早跑了。却是又新添了一门仇敌,庭芳挟持了袁守一回去,岂肯善罢甘休?

双方僵持下,几路往松江送信的已跑出了上百里。尤其是庭芳手下之精锐,比楚岫云的信不知快多少。他们拿着庭芳的印信,往驿站要马再便宜不过。刘永年的堵截却来不及那样快。淮扬距离扬州比松江更近,就有伶俐的先往扬州而去。长江涛涛,到了扬州顺江而下,不用半日就到得了松江,比直往松江的陆路更快。

刘永年的人被卡在外头,庭芳却也不轻松。淮扬商业发达,他们四百多人的物资便没囤上那么许多。边边角角扫上一扫,仅够四五日的嚼用。刘永年倘或一不做二不休,他们实难支撑。江西到淮扬十几日的路程,即便能够的着,他们也是一层包着一层。单为了杀她,刘永年未必就敢跟袁家结仇。但为了江苏的地盘,刘永年只怕就顾不得那么许多。徐景昌大军压境,只为救庭芳,这种故事,除了庭芳,旁人都是不信的。丢了个老婆得江苏,怎么看怎么划得来。还能踩着老婆的尸体哭上一哭,激起士气,运气够好的话,再顺手荡平浙江,什么美人没有?便是不如庭芳之绝色,十个百个总能替了。

然而庭芳又不能不去报信,她知道往来江苏,或有危险,考虑的也仅仅是路上盗匪横行。刘永年实力不丰,双方还没到打起来的程度。哪里知道他们兄弟掐架,殃及池鱼!如今陷在头里,没有外援无论如何都跑不出去。死在淮扬,还有证据去端刘永年的老巢;死在路上,被刘永年的军队乔装的盗匪杀了,都没处说理去!固然实力强悍就能打的江苏落花流水不用讲道理,可总得给朝廷一个交代。否则徐景昌不经同意拿下了江南,却又得修整不即刻北伐,福王心里怎么想?他们远离中枢,三人成虎,庭瑶不是万能,未必就真的招架的住。现已不是最初,福王一个得用的人都没有。随着朝臣大量的站队,福王身边聚齐的妖魔鬼怪都不知能开几桌麻将,对上帝王的立场,庭芳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庭芳不自觉的拨弄着桌上做装饰的花瓶,暗自下了决心。不拘生死,她都得暂耗在淮扬,且看情况。既然已是倒霉,就得要利益最大化,让徐景昌有出兵的由头,趁此拿下江苏!想到此处,庭芳抿了抿嘴。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江西发展的三年计划数次变更,占领江苏之事更是迫在眉睫。

与此同时,袁家也开始行动。时下富家公子出门,家里鲜有不知去处的。单看红楼梦中贾宝玉悄悄去吊唁金钏,还撒了谎,立刻就被发现。袁守一去拜见远道而来的郡主,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袁首辅不傻,京中形势如此明了,他再做纯臣不是找死么?日后的首辅没他的事儿,可至少得混个原籍致仕、皆大欢喜吧?袁守一是单纯的孩子气,袁家的长辈早就盘算开来。徐景昌夫妻是福王嫡系,袁家释放点善意,那是跟福王表忠心。先派了袁守一去踩个点,伺候装作先前不知自家儿子冒犯,抬了礼物去赔罪。一来二去就勾搭上了,官场莫不如是。

刘永山早使人制住了袁家长随,却是拦不住袁氏本家的探寻。袁守一半日未归,家里人不放心,使人出城一瞧,只见乌央乌央的骑兵围了庭芳的住所,吓的魂飞魄散,赶忙回家告诉主家。袁阁老之弟袁二老爷就在家里打起了转儿,刘永年到底是何目的?是恐吓还是真的想明目张胆的造反?倘或刘永年反了,在京中的袁首辅就变成了人质,袁家不誓死抵抗,袁首辅是半点生机都无,袁家所有在外为官的子侄只怕尽数要做刀下亡魂。可在淮扬反对刘永年,无兵无马的袁家,亦难逃几个活口。

生死两难!

为此,袁家不敢轻举妄动,刘永年亦考虑到袁家立场,不敢放火烧人。至此时,就是看谁更沉的住气。三方都紧绷着神经,僵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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