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计其庶(818)

太监低声劝慰:“殿下,东湖郡主十足的小肚鸡肠……”

太子冷笑:“好似我愿自请废了太子位,她就能放过我一般。权势更迭,我认了!可我死到临头,还要如此羞辱,未免太过分!”太子胸口的怒火熊熊燃烧!亲爹!既当婊子,且立牌坊!太子觉得自己从来是无耻小人,却是对着亲爹,自愧不如。他早知道有今日,或是废了,或是一杯毒酒杀了,他愿赌服输。可他没料到,圣上想让他自废!最恨的是拿着东湖郡主来威胁他!哈哈,哈哈哈!拿个异姓郡主来恐吓他,当他今日才生在皇家?好圣上,你总能找出千般理由,天下都是恶人,只有你一个人是好人!

太子张狂的大笑,他总算明白大哥为什么要一把火烧了东宫,那是内心无处发泄的仇恨!他也总算明白了十一弟为何要避居京城之外,那是不想面对龌龊小人的无可奈何!

可是笑完,太子又沉默了,形势比人强,他还能怎样?步履沉重的走向书桌,拿出纸张写了几个字,折叠好,递给圣上派来的太监:“交给福王。”心无法平静,可他再怒发冲冠,也无人在意了。丧家犬的怒火,不值钱。

太监不敢看,天家父子斗法,他知道的越少越好。

太子强调道:“可给圣上看过,但一定要交给福王。”

太监应了。

太子挥挥手:“你回吧,禀告圣上,我知道了。”

太监不确定太子的“知道了”,是答应自请退位,还是仅仅“知道”,懒的行动。但他不想去深究,伴君如伴虎,圣上杀朝臣或还畏惧言官与史官,屠尽宫中太监,落于史官笔尖,不过是一句不痛不痒不好不坏的陈述。太监悄悄退出东宫,回复于圣上。但他留了个心眼,太子的信他没看,也不打算给圣上看。他决定直接交到福王手中,因为那才是未来的天子。

这一夜注定是不平静的,太子在天人交战,圣上在辗转反侧,福王在忧心忡忡,群臣在筹措谋划,而京畿的白娘子教,则在决一死战!

从白娘子教创始人的顺位来说,前三位死了就应该是左护法闫辉上位。可是若世间万物都如此讲道理,白娘子教首先也就不存在了。敏锐的庭芜正是看到了此点,才愿冒着生命危险谋杀冯爽。若没有庭苗的干涉,她早就顺利的逃往江西,做庭芳的左膀右臂了。如今芳魂已逝,但她的一记重击的后果,依旧狠狠的荡漾在白娘子教中。无法服众的闫辉为了立威,只能屠杀。想篡权的调唆着教中众人反击。圣上插入白娘子教的钉子趁势起哄,搅的血雨腥风。

早在创始人窦洪畅被勇国公诛杀之后,白娘子教就元气大伤,诸多矛盾只因里间之人无可去处隐忍不发。怨恨越积越重,冯爽的死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小规模的冲突不断,终于在今夜整合,看谁才能做那个大王。

伶俐的教众看不到前景,纷纷逃亡。白娘子把身上最后一点银子给了贴身的丫头,道:“走吧。”

丫头泪眼婆娑的看着白娘子:“娘子,你真不走?”

白娘子笑笑:“我有新的大王呢,不用管我。”她走?她能去哪里?不似丫头还有家人,她孑然一身,去哪里都一个样。她知道白娘子教今晚将不复存在,不管是谁胜利,将来都不会再叫白娘子教了。其实从她被苏成当做玩物后,就不再是高洁的圣女。那时候她才明白,窦洪畅高高把她供起来,固然有算计,亦有情谊。做这个王那个王的女人,比做白娘子更没有任性的资格。她有些想念窦洪畅,不因男女之情,而是最初的她才认识窦洪畅时的模样。和气的窦洪畅牵着她的小手路过集市,称一点麦芽糖放在她的手心。不知怎么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硬要说的话,更像父亲吧。

外面的厮杀地动山摇,白娘子用手撑着下巴,百般无赖。后院的日子真无聊,桌上的菱花镜是庭苗的遗物,白娘子也不知道那夜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往日里罚她顶着水碗跪瓷片的恶婆娘死的极惨。她毕竟是白娘子,教中的信众不如以往虔诚,使动两个人还是容易的。她高兴的叫人把庭苗的尸首丢进了河里,总算大仇得报。冯爽余下的姬妾同她一起嘻嘻哈哈的往庭苗的尸体上扔香米,为的是诱惑更多的鱼儿来啃食。要让那个恶婆娘死无全尸才是最好!

一群有今朝没明日的姬妾,也就这点子乐趣了。

厮杀到天亮,白娘子走出门外,一直走,一直走,横尸遍野的土地上,不知道哪处才是战场。白娘子一袭白衣站在尸首旁,终是忍不住眼泪滑下。窦洪畅利用她坑蒙拐骗建立的白娘子教没有了。这些教众,在窦洪畅死后不再看的起她,可最初也是供养过她的。那几年高高在上的时光,是她一生中难得的美好。每一个人都对她那样的和气。谁料人心亦变,虔诚的教徒转脸做了旁人的走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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