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计其庶(931)

众朝臣纷纷告辞,乾清宫内只留下庭芳时,昭宁帝又道:“屋里呆着着气闷,太傅陪我去御花园里边走边说。”

御花园里相对开阔,昭宁帝带着庭芳在凉亭里坐下,赵太监站在十步外,把其余的太监宫女与起居注都阻隔开来。昭宁帝才道:“回头就收拾都察院!真是越发放肆了!”

庭芳笑道:“前日同陛下说的话,陛下还记得否?”

昭宁帝满脸疑惑。

庭芳道:“找茬儿。”

昭宁帝瞪大眼:“你!”

庭芳轻笑:“我早想废贱籍了。王雄英等人固然是想保自家亲眷,然他们寻的理由却是正当。人口兼并不是好事。江南党是拔不起来的,不若利用他们的私心,谋求一点利益。都察院那几个,也就放个嘴炮罢了,掐起来引经据典,到底还是要陛下权衡。便是他们吵赢了,陛下又真能把江南党怎样呢?吏部、户部布满了江南人。尤其户部,心里存了怨恨,只消把账本毁上几本,重建就不知到猴年马月。王田的界限更是没了凭证。全是事儿。”

昭宁帝道:“宋朝的雇工制,也是没人可使吧。”

庭芳点头:“五代十国打成什么样了都。凡是自由身,人家做几年就想走。出去嫁了人,生的孩子又是良民。似家生子那般,人数再多也是在家里淘气。我小时候儿也不记得是什么事了,家里裁撤了一半的下人,竟还够使。权贵白占着那么多人,尽摆谱儿,不若把他们弄出去做工更划算。”

昭宁帝笑道:“论算账,再没人能与你比的。”

庭芳又道:“还有一事,原该皇后说的,我不好写折子,私底下同陛下说吧。”

“何事?”

庭芳道:“宫女子到了年纪就放了吧,一辈子关在里头白耗了青春,何苦来。陛下又不缺人使。同我们家一般,五六岁上头从外面雇进来,教到十二三岁就可以使了。使个七八年,二十五岁前放出去,她好生嫁个人,有什么不好?宫中侍卫也多,五军光棍更是数不清。索性弄个官媒婆,专管宫女的婚事。看着要出宫了,她自家有能力说亲呢,便不消管。自家不着调儿的,就叫官媒婆替她置办了吧。也是服侍了陛下一场,给些体面,皆大欢喜不是。”

昭宁帝看向庭芳:“你当真很在意贱籍!”

庭芳爽快承认:“是。”

昭宁帝摇头:“便是废了贱籍,一时半会儿也奈何不得他们。世上还有打死儿子的老子呢,仗势欺人何时都不会少。”

庭芳笑道:“我掉一句书袋。”

“嗯?”

“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庭芳道,“第一步跨出去了,才有第二步。朝廷三令五申不许打杀奴婢,一年到头权贵人家也不知有多少条人命。可是也不能因为权贵横竖有法子隐瞒,就连枉顾人命的法令都没有了。因朝廷有法令,总让人顾及一二,便有人能逃出生天。”

昭宁帝道:“没了贱籍照例难逃,不过聊胜于无吧…”

庭芳笑道:“嗯那,我从良可不容易啊!”

昭宁帝的脸又挂了下来,冷笑道:“都察院那两货作死!我便成全了他!”庭芳乃太傅,当众在乾清宫扇脸,扇谁呢?君辱臣死,辱君者他不弄死丫的,也配叫皇帝?

庭芳道不甚在意,在文人心中,死太监比妓女的地位还低,可自古以来冲着太监摇尾乞怜的臣子还少了?九千岁在时,谁能与之争锋。张祺与李锡书确实是活腻歪了,她如今是昭宁帝跟前一等一的宠臣,夫君不独管着锦衣卫还宠的她要上天,求问她跟刘瑾有毛区别?你喵的敢在乾清宫当众骂九千岁?胆儿真肥!她都不消出手,自有长眼的替她收拾。

昭宁帝瞥了庭芳一眼:“你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若不提废贱籍,我即刻就让他们二人的家眷籍没教坊司。”

庭芳噗嗤笑道:“陛下,休欺负女人。”

昭宁帝哼了一声,又道:“你那借力打力的手法当真纯熟!我都叫你算计了去。又是五军纺织厂,又是玻璃作坊,诱的我不得不应。”

庭芳笑道:“陛下学会否!”

昭宁帝没好气的道:“谁跟你似的长那么多心眼。”

庭芳又笑:“他们未必想不到,只不如我简在帝心,哪里敢朝陛下的私库下手。奴婢的人头税且收不上来呢,教坊司那处叫贪的再狠,一年下来诸位娘娘的脂粉钱都是够了的。便是献计,哪有同我似的讨价还价,砍了内库,又给补上。换个臣子不敢这么玩,换个陛下臣亦不敢这么玩。再赶上江南党想要脱罪的当口,陪着仁德教化的牌坊,才能勉强一试罢了。”

昭宁帝呵呵:“夸你自己眼光毒辣呢。你不觉得自家少说了一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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