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计其庶(950)

越监丞神色变换,耿直的读书人里,就没有不反对庭芳的。即便她是个男人,也没有因宠而封太傅的。要做太傅,不经历过科举厮杀,谁肯服气?尤其是眼前的叶太傅,她得官职的理由,是拥兵自重下的招安。读书人的傲骨,面对招安的叛贼时尤其分明。他为女儿担心,又为女婿不值。

叶俊德跪伏在地上,庭芳没叫起,他就不能抬头。庭芳无意让几个孩子联姻,但绝不能任由叶俊德使性子。就如越氏担心的那样,庭珊已经二十,不仗势欺人,就别指望嫁个好人家。房知德求娶的不是庭珊,是叶太傅之姐;就如袁守一求娶的不是庭琇,而是叶太傅之妹一样。庭芳淡淡的道:“二叔想要做君子,我是极欣赏的。然而你那君子,不可踩在妻儿的骨血上!你单枪匹马跟我杠,我敬你是条汉子。拉着全家下水,不过是个懦夫!”

叶俊德直起身子:“既是我的妻儿,便要从我之令。不是哪个都似太傅一般肆意违背伦常!”

徐景昌索性坐了另一个上位,毫不留情的补了一句:“三纲五常啊?我乐意她当太傅,师父以为何?”

叶俊德结结实实被噎了!

越氏轻笑一句,又仰起了头,试图把泪水逼回去。她这一辈子,真的受够了。新婚时,她艳羡史上才女,在家中不得读书,想要身为翰林的叶俊德教她,叶俊德却同她父亲一样,说女子无才便是德。那时候,她想,再不济,叶俊德生的好。怀孕时,叶俊德看上了个丫头,她忍着醋意纳了。那时候,看着大房的一地鸡毛,她想,再不济,叶俊德没有宠妾灭妻。

一个人生了叶俊德全部的孩子,过着众人嘴里的好日子。但她知道她心里始终遗憾,她想要似陈氏一般学琴棋书画,她想似叶家的女孩儿一般正经上学。她自负聪明绝顶,过目不忘,可是她的所有才智,全耗在了柴米油盐,全用在了侍奉夫君。无数次同自己说,罢了,一辈子过的够可以了。哪怕被迫离京,哪怕中年丧子,也可以麻木的受着。直到受到了今日,她再也不想受了!这一步退回去,固然三从四德,但庭珊的将来呢?也跟她一样耗死在内院,分明有个翰林丈夫,却是终生只能装作自己是个睁眼瞎吗?一样的姐妹,凭什么叶庭芳就能嫁徐景昌,她的女儿就不能嫁个贴心人?她为的根本就不是权势,而是不想要女儿跟她一样,活活的憋屈一辈子!

庭珊掏出帕子替母亲擦泪,却是越擦越多。越氏看着这几个月才长了些肉的庭珊,心中又是一抽。不是仗着叶家,他们一家根本不可能得到各种商户的奉承,庭珊兄妹几个,就只能同在海南一样瘦骨嶙峋。

没有精细的食物,没有足够的纸笔,还谈什么前程?还谈什么未来?越氏看着三个孩子,接过庭珊手中的帕子,把泪擦干。从容往庭芳脚底一跪:“庭珊的婚事,我已无能为力,求郡主垂怜!”

第431章 汪汪汪

叶俊德几乎怒发冲冠,指着越氏怒吼:“你给我滚!我叶俊德没有你这般弯腰事权贵的发妻!”

庭芳忙拉越氏:“二婶快起来。”

越氏跪着不动,吸了吸鼻子道:“夫主不要我了,求郡主收留。”

叶俊德气的两眼发晕,指着越氏道:“你!你!”

庭芳忙道:“二婶休折煞了侄女。”说着硬把越氏拉了起来。

对叶俊德这般一条道儿走到黑的读书人,越氏有的是法子拿捏。她之前的“志同道合”,不过是没必要争执。她要为儿女挣出前程,隐藏在骨子里二十年的傲然喷薄而出。她的眼睛盯着庭珮:“你跟我走?还是留下?”

庭珮登时左右为难。

越监丞瞪女儿道:“别胡闹!”心中对庭芳更添不满,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夫妻别居,与和离何异?

庭珮是读书人,许多名声他不能背。所以越氏又轻飘飘的道:“你们若要跟着那没良心的爹,我即刻吊死在此!”

徐景昌:“……”昭宁帝曾吐槽,叶家的脑子全长女人身上,居然是真的……好狠的一招釜底抽薪。越氏是女人,她可以一哭二闹三上吊,满破着没了名声,也要把儿子逼成“孝子”。攀附权贵的事儿都是她个没脸皮的老娘们干的,孩子全是无辜的。至于她自己的脸皮,那又算什么?女人有脸吗?但男人是要脸的,叶俊德无法跟越氏一样胡搅蛮缠,一边是父亲的风骨、一边是母亲的性命,选了父亲固然能得个好名声,也难免被人谩骂冷血。所以庭珮只有一条路,就是“无可奈何”的因为“不忍”与“孝道”,选择了母亲,而非权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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