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计其庶(986)

杨士恒道:“缫丝工艺比棉纺复杂,再则棉纺是在西洋珍妮机的基础上生产,如今还未有人见过缫丝机是什么模样,全靠着人去实验。”

昭宁帝道:“还能加大投入否?国企司的账上还有多少银钱?”

杨士恒苦笑:“银钱乃其次,天下工匠都奔赴去了江西,却也是不够。光国企这一块,缝纫机在改良,船舶制造的先期研发,钢铁锻造皆不能缺人。虞衡清吏司的火器改良占了大头。朝廷苦无算学、机械人才久矣,一时半会儿难以追上。”

昭宁帝头痛,他急需丝绸换钱,岁入实在太磕碜,时时捉襟见肘。这才年初,预算就已支出了一半,丝绸是最畅销的商品,偏偏囿于产量,有钱赚不着。对比珍妮机与土法纺纱的速度,有脑子的人都算的出来人均产量的差异。

杨士恒又道:“年前引进了飞梭技术,纺织再不似以往那般纯手工,速度快了十倍。然即便如此,江西的棉布依然供不应求。臣之见,可四处增设厂房。人总离不得衣食住行,咱们也不一定就在自家港口卖与西洋人,还能开了船卖去南洋。朝鲜、安南等地接壤,更好做生意。体量虽小,积攒起来便可观了。”

昭宁帝道:“这不是没船么?”

杨士恒道:“无需西洋那般大船,只别叫朝中官员插手,鼓励商人往南洋去,朝廷只在海关收进出口货物的税,自有商户不畏艰难险阻下南洋。有纺纱机与缝纫机,成本降了一半还多,南洋朝鲜再是贫穷,谁又真能不穿衣裳?一样是衣裳,自是便宜的更好。”

昭宁帝觉得顺了点气:“罢了,此事你同人仔细思量,还有,注意控制棉花规模,休侵占太多田土,光有银钱没有粮食易生乱象。”

杨士恒道:“朝鲜亦产棉花,不若从朝鲜购买,由海运运输到江南进行纺织,再销往南洋。西洋人前次尝试着贩棉布,却是运输成本高昂,虽比土法便宜,但被江西棉布冲击,赚头太少。商人逐利,洋人的东西我们要的不多,不利于合作。臣以为,随着机器的使用,可逐渐与他们购买钢材。咱们的钢产量始终上不去,终究是要进口的。商场上皆是如此,你来我往,方见繁华。”

昭宁帝灵机一动,笑出声来:“这些你们工部官员商议去,我管不了那么细。”

杨士恒应了。

昭宁帝又问左右:“太傅呢?”

赵太监答道:“应在上书房理事。”

昭宁帝笑道:“原是皇子们上学的地方,倒叫她使成了衙门。也罢,近朱者赤,叫皇子们打小儿接触下朝政也是好的。”

赵太监亦笑道:“大公主喜欢太傅,日日跟着太傅,太傅理事她就写功课。闹的别的殿下们也跟着进进出出,难为太傅竟也不受干扰。”

李初晖就是昭宁帝派去盯着庭芳的,见女儿能盯住人,昭宁帝心下大慰。他不是不信任庭芳,实在是怕徐清学的太好,将来生出不必要的争端。今年徐清将要启蒙,他会仔细挑拣好的嬷嬷并先生教导。徐景昌的长子,未来的定国公,固然不希望他满脑子治国之道,也不希望养成纨绔子弟。

挥退杨士恒,不多时昭宁帝便等到了庭芳。如今乾清宫被庭瑶狠狠收拾过一遍,再不似筛子。昭宁帝赐坐后,开门见山的道:“我方才有了一条好计。”

庭芳笑道:“臣请陛下赐教。”

昭宁帝道:“江南,土地极难收回。才杨士恒同我说,叫朝鲜种棉花,在江南设厂,做成衣裳销往南洋。思路非常好。可是在江南设厂,难免便宜了豪强。横竖珍妮机在我们手上,他们想仿也无人才。那我们便出个政策,拿土地换珍妮机。棉纺生意暴利,虽不如土地稳定,却是能吸引许多胆大之人。即可逐步蚕食土地,慢慢变成王田。山东的王田已有成效,先不提豪强的庄园,至少今岁的收成已是可观。江南是最难啃的骨头,若能不显山不露水的分化,别的地界儿更加容易了。”

庭芳抽抽嘴角,尼玛这招太黑了!江南有豪强,但江南的繁华由密布的中产而奠定。中产对田产可没有过强的执念!江西的棉布长期供不应求,军需不算,湖南湖北等地因地利不便,且还买不着隔壁江西的棉布成衣。在江南设厂,不独可出口南洋,亦可供江南几省消耗。江西的专做军需,湖南可设厂自给自足。天下人人要穿衣,纺织厂开遍大江南北都不稀奇。旁的不论,利润太恐怖了。于是心更黑的补充了一句:“可请商户参股,朝廷四成,商户六成。皆大欢喜。”

昭宁帝心道,若论心黑手狠,只服叶太傅。朝廷参股,保证朝廷利益的同时,避免了地方官的盘剥。商户参股,则调动了商户的积极性,朝廷是不可能出人去做销售的,但商户定然要去。有了四成的利,头几年不收税也使得。必然有商户不要命的冲进来。他们会成为新的势力,直达天听的势力,自然而然的挤兑、逼迫原有的豪强地盘。不过是借力打力的变种。唯一可虑的,乃朝廷的信誉不好,商户未必就敢与朝廷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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