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有巧女(197)

杜平同于氏素来知道自己这个长子生性懦弱,又寡言少语,原不放在心上。不曾想到他竟真能下定决心,一时觉得甚是丢面子,十分恼怒,接连几日吵闹不休。

然过去几年的种种都将杜江这个老实人折磨的疲惫不堪,如今他又一门心思想着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把儿子教导成才,饶是于氏在他跟前拍腿大哭,也不曾回转。

见一贯屡试不爽的招数不管用了,于氏越发羞愤,就在村里大叫他不孝顺,又穿插着数落几年前就出去了的杜河一家,说这两个大儿子都是狠心的货,如今看他们老了,厌弃了云云,分家当日闹得尤其不可开交。

原本她抹黑杜江已经叫村中诸人看不下去,哪成想现在她竟得寸进尺,又捎带上知县大老爷的弟子、秀才公一家,族老的脸一下子就黑了,当即喝道:“吵闹什么,快闭嘴吧!”

当真是一家子糊涂人!

知县弟子、年轻秀才这样的人才搁在谁家,谁不得捧宝贝似的奉承体贴着?偏他们非但不知道用心拉拢,竟还一个劲儿的往外推,脑袋可别是给谁家的骡子踢了吧?

族老素有威严,只平时不大爱发火,这会儿却黑了脸,饶是无赖如于氏、刘氏等,也都本能的缩脖子。

当着众人的面,已经给骂麻木了的杜江赶紧把情况又细细的说了一遍,苦着脸道:“实在不是我不赡养父母,只爹娘偏心,一味的说我不孝顺,又对三房百般袒护,非要跟着他们住。如今我儿子也这么大了,日后说不得要考试、娶亲,哪一样不要钱?如今年景也不好,再这么下去当真只得喝西北风,说不得我要去城里拼死试一回!”

这几年里,杜家的事也算碧潭村同附近几个村落的大新闻,不少人都知道的,故而众人听了也都点头,对他颇为同情。

只于氏不甘心,又不顾一切的扯开嗓子嚷嚷,说他要走可以,但土地一亩不准拿,房子并家中财物也需得留下他们养老。

“他要带着我大孙子走了,不管我们啦,今儿去了陈安县,保不齐哪天走的更远,我们两个老不死的还喘气呢,若东西都给了他们,日后我们却去哪里哭去!”

听亲娘竟当众这样诋毁自己,杜江心里又酸又涩又疼,一双满是皱纹,提前苍老的眼睛里都隐隐含泪,道:“娘这话可是摸着良心说的?这些年我自问做的也够了,便是咱们早就分了家,三弟一家好吃懒做,赖着不走,你们又时常偷偷贴补,我也没说什么罢?如何这会儿又拿这些话来戳我的心!”

于氏却不理会,也不知是真没听清还是故意视而不见,只继续喊,又说要他们跟着小儿子家过活,小儿子家必然吃亏,故而要叫老大一年交十两银子回来。

众人轰的一声炸开,又夹杂着好些嘲笑他们不知天高地厚的笑声,对着于氏指指点点起来。

十两银子,好大的口气!

真当银钱是天上凭空掉下来的不成?他们这乡间百姓,一家人一年到头累死累活,也不定能不能见着上两的银子,不过随挣随花罢了。还十两,做什么春梦呢!

便是一直沉默不语的杜平也觉得面上无光,捏着烟袋冲她喝了句:“住口,大老爷们儿们商量事情呢,哪有你这老娘们儿插嘴的份儿,边上去。”

村长看了这个当儿跳出来装好人的杜平一眼,叹了口气,道:“老哥,照我说你也够本了,何况再弄这出?”

虽然说话的是于氏,可她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夫唱妇随罢了。若杜平自己没这个意思,于氏怎么敢!

再者他家这种情况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凡杜平略公正一点,随便说几句,不管是于氏还是三房,谁敢闹到这般?

挑拨着自家婆娘和蠢媳妇上蹿下跳,他自己却要脸……

饶是已经认识这么多年了,包括村长在内的几位长者也暗中对杜平这种卑劣的手段有些个不齿。

这算什么老爷们儿!

五个手指头还不一样长呢,更何况这种家常事,偏心实在是最正常不过,但偏心到这种地步着实举世罕见。

众人都窃窃私语,族长并村长他们的脸色也都不大好看。

论理儿,村长才勉强是正经官僚系统的,虽然不入流,再者各类流程同书面文书都得打从他这头过;可遇到这种聚族而居的情况,私下族长的发言权更大过村长。

碧潭村原是姓杜的、姓李的与姓刘的三波人混在一起生活的,除了姓刘的人数最少,不大成气候之外,姓杜的同姓李的两边都有族长。又因为他们人数众多,便是几代村长也大多是从这两个姓氏里头选出来的,然后村长再同两位族长一公两私共同治理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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