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香事(444)

这辈子,他依旧是离开了锦棠,又走到了陆金枝身边,那他的将来了?

他还会不会悄没声息的就死去?

忽而外面响起窦明娥的声音来:“你们都是谁,哪里来的就敢乱闯民宅?”

有一人高声道:“姑娘,烦请让让,咱们也是因为家里的主母带着小公子们出去,找不着路了才着急的,我家主母识字不多,进京不过半个时辰就走失,已然报了官的,衙役应当马上就到,我们只上楼看一眼即可。”

一群自渭河县而来的家丁,才从乡里来,脸都没洗一把,风沙又吹的脸粗,因主母不见了太过焦急,确实行动粗野了些,哗啦啦一股脑儿从院外往里挤着,有人一把推开窦明娥,便准备上楼。

窦明娥也是给吓坏了,大叫道:“东家,东家,这怕是来土匪了这是。”

锦棠听着一股渭河县的乡土音,探出头来,便见继父康维桢一件纻丝面的白襕衫,在一众家丁的簇拥下,迈步进了院子。

他不比家丁们凶悍,进得门来,先试着唤了一声:“淮安?”

因无人应答,他又再唤一声:“锦棠?”这声音里,已经听得出灰心丧气的焦急来了。

葛牙妹大约也是太困了,和几个孩子竟是睡的死死的,一点声儿不闻,锦棠连忙从窗子上探出头来,高声道:“康伯伯,是我,我娘和弟弟们都在这儿了。”

康维桢随即扬手,道:“都退出去。”

他本是提着股子气的,听锦棠于楼上这样说了一句,整个人顿时一颓,脸上那种焦慌过度之后的如释重负,就可以看得出来他对于葛牙妹,对于三个孩子有多在乎了。

在康维桢之后进来的是林钦,似乎才从靶场归来,黑衣劲装,背上背着箭筒,额头飘着几捋汗湿过的发,扬起头来,眼角笑出微微的眼纹,也在望着楼上。

显然,康维桢在妻子与孩子不见了踪影之后,是第一时间通知了自己的挚友林钦,然后便带着人直接追到了这儿。

林钦扬头见锦棠在楼上笑,怀中抱着剑对康维桢一笑,道:“我就说吧,偌大的京城,有我在,你家里无论哪一个都丢不了。”

康维桢自己一个人上了楼,进得门来,瞧着妻子和仨个孩子都在夏风凉凉的楼上睡的正香呢,于门上看了一眼,旋即折身,于门外站着。

锦棠还悄声问道:“要不要把我娘给叫醒?”

康维桢连忙摆手:“她也累得许久,要照顾孩子,总是夜里难眠,既能睡得,就叫她睡着去。”

说着,他转身站到了窗边,侧首看了眼锦棠,语调里掩不住的骄傲:“上官说你如今在京城生意做的极大,敢在公堂上与大员们叫板,出入人人皆称先生。”

称女子为先生,可以说是举世难得的尊重了。

锦棠笑着点了点头。

康维桢单负着一只手,于临窗的长案上拈起罗锦棠的私章来,上面书着锦棠之印四个大字,他于是又道:“他还说,皇子朱玄林,宫里的娘娘谁都不认,就只认你。”

锦棠咬唇笑着,狠命点头。

康维桢叹了一声,满满的欣慰:“早在你提着酒坛子到竹山书院来找我,问我搀股的那日,我就知道你必有今日,所以才会提醒你,要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主动权在谁手中。

你握着酒肆,你就能够掌握一切。”

锦棠于这个继父,向来是由衷的敬佩。

若非他当初那一手逼的太狠,叫她对人起了防备,也不会不顾姐弟之情,愣生生的从念堂手里夺酒肆。

当然,如今只怕就还得极为丑恶的,跟念堂为了酒肆,再闹上一场。

康维桢又道:“今夜上官也在,把淮安带上,咱们一家人一起吃饭。”

锦棠应了声好,康维桢便要走了。

锦棠一直送巷口,遥遥瞧着外面鸡飞狗跳菜叶子满天飞的,菜市上的人却整个儿给清了个空。

神武卫的人站了满街满巷,此时才陆陆续续撤离菜市,她始知道葛牙妹这才入京城,整个京城就叫她给搅了个天翻地动。

*

今日,陈淮安回来的倒早。

是夜,一大家口人便要往康府用饭去。

葛牙妹膝下五个孩子,生活优渥,衣着自然也华贵,当初叽叽喳喳的丈母娘,如今竟也养出一种难得的臃容气度来,陈淮安不由的就得由衷而叹一声:这天下间,女子的修养与气度,规矩与礼仪,总还得是银子和男人的疼爱才能堆砌得起来。

他上辈子给锦棠的,仅仅只是一个丈夫的份内,甚至连丈夫的份内之事都没有完全做到,更遑论疼爱。

由衷的来说,他愧对锦棠,不止上辈子,这辈子也是。

陈淮安驾着平日里锦棠送酒的大马车,载着锦棠母女四个到得后海之畔,一处大宅院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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