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枕(长嫂为妻)(66)

这是一首小调,音调温和清浅,也听不出是哪里的曲子,温婉安静,仿佛是跟着月色涓涓流动。

“狼烟点九州,将军带吴钩,我捧杏花酒,送君至桥头……”

“三月春光暖,簪花侯城门,且问归来人,将军名可闻……”

楚瑜静静看着谢玖,她琴声响起时,众人便停住了声,没有多久,大家便跟着唱了起来。

她们都是大好年华,楚瑜看着她们唱着这小调,一时竟有些心上发闷,她端着酒走出门去,便看见卫韫坐在长廊之上,静静看着月亮。

酒气让她觉得有些燥热,她走到卫韫身边,坐下来道:“小七怎么没去睡?”

卫韫带着伤撑了一天,早就扛不住了,于是楚瑜便让他先去睡了。

然而却没想到,这人一直坐在外面,并没有离开。

下午下过小雨,夜里却是天朗气清,明月当空,空气里弥漫着雨后的湿味,连带着泥土的清新。

卫韫静静看着月亮,却是道:“我以前经常听这些调子。”

楚瑜没说话,卫韫继续道:“以前很喜欢,每次听我都觉得,好像自己所有努力都有意义。我没有哥哥们那么大的心,我就觉得,我之所以手握长枪在沙场拼命,就是为了家里这些人。我想看她们每天这样开心,唱歌跳舞,思索哪一种胭脂更好看。”

“可是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卫韫苦笑了一下:“我今日听着这些曲子,却觉得……”

他顿住声,思索着接下来的词语,楚瑜抿了一口酒,慢慢道:“觉得什么?”

“我终究……没能护好她们。”

卫韫转头看向楚瑜:“嫂嫂,我是不是太没用?”

听到这话,楚瑜仰头将酒碗中的酒一口喝完,随后站起身子,将头上素白发带一拉,头发便散落下来,随后用发带将所有头发系在身后,走到庭院兵器架边上。

而后她将长枪从那兵器架上猛地取下,手抚摸上那长枪。

“小时候母亲总想让我和妹妹一样学着跳舞,学弹琴,学写字,学唱那些咿咿呀呀江南小调。可我却都不喜欢,我什么都做不好,除了手中这把长枪。”

说着,楚瑜手中长枪一抖,一手持枪指地,一手负在身后,慢慢抬头,目光落在卫韫身上:“无他可悦君,愿为君一舞。”

音落瞬间,长枪猛地探出,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

里面是女子柔软的歌声,外面是长枪破空凌厉的风声。

明月落在那素白的身影上,合着那温和的音调,一瞬之间,卫韫觉得面前仿佛是一个美好的梦境。

梦境里这个姑娘,如此坚韧,如此强势,她的长枪犹如游龙,带着不逊于当世任何英雄少年的寒光。

枫叶因她动作缓缓飘落,成了月光下唯一的暖色,十四岁的卫韫盯着楚瑜,眼睛一眨不眨。

他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景色,这样的美丽不是一种单纯的景致之美,它仿佛带着一种无声的力量,像一双手,扶着已经摇摇欲坠的他慢慢站起来,他目光一动不动盯着那姑娘,听着身后传来的歌声。

“春看河边柳,冬等雪白头。与友三杯酒,醉卧春风楼。沙场生死赴,华京最风流……”

那女子眉眼里带着明亮的笑意,长枪带着光划过黑夜。

直到最后,琴声缓缓而去,女子在空中一个翻身,长枪猛地落入地面,她单膝跪在他身前,扬起头来。

明亮的眼在月光下带着笑意,带着丝毫不逊于男子的爽朗豪气。

沙场生死赴,华京最风流。

这诗词哪里只能是留给那卫家男儿?面前这个姑娘,又怎么不能是最风流?

卫韫看着她,听她含笑开口:“卫韫,我不需要你护着,我们谁都不需要你护着。”

“你只要你好好当你自己,那就够了。我在这里,”她声音越发温和,“一直都在。”

卫韫没说话,他看着面前手执长枪,单膝跪前的少女,如玉的面容上浮现出笑意。

“上次你给我了一朵花,换我以后高兴一些。这一次你给我这一只舞,我该给你什么呢?”

没想到卫韫这么说,楚瑜挑了挑眉头:“你能给什么?”

卫韫没说话,在楚瑜问话那瞬间,他脑海里猛地闪过一句话来。

能得此一舞,愿死效卿前。

这话止于唇齿,他默默看着她,好久后,却是笑了。

“我很高兴。”

他认真开口:“嫂嫂在,我真的,很高兴。”

月光很亮,楚瑜歪了歪头,带了几分孩子般清澈的笑意,静静看着他。

那一晚上大家闹了很久,终于才各自睡了。

这一夜仿佛是将所有感情宣泄至尽,那些爱或者痛,都随着歌声夜色而去。谁都知道,日子要往未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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