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在侧(314)

李宸朝他做了个手势:“久仰钜子大名,请坐。”

墨非墨眉微挑,在李宸对面的位置坐下,“阁下是李明月?”

李宸弯着大眼睛,一本正经地扯谎:“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说着,她亲自倒了一杯热茶给对方,“钜子,请喝茶。”

墨非笑了笑,端起茶杯微微闻了一下,微微侧头,“阁下此言似乎少了些许真诚,这让某如何相信你送来的口信?”

言下之意是:别再装神弄鬼了,墨家钜子可不会赴摸不清对方底细的宴。

李宸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钜子快人快语,我乃当今天子的嫡亲妹妹永昌公主。”

墨非抿了一口杯中的热茶,然后将杯子搁下,“公主大费周折要见某一面,到底意欲何为?”

别说什么可以采纳墨家的主张,墨家是蛰伏了几百年,可也不是与世隔绝,他自知当今天下不复过去那样文士可以到处游走,推行自己的主张。如今天下儒学独尊,墨家的兼爱和儒家的仁爱虽有相似之处,却有着质的不同。

李宸坐在位置上,朴素的酒馆中,那破旧的椅子硬是让她坐出了好似宝座一样的气势。

她一双明目闪着些许狡黠的光芒望向墨非,“如今大唐境内已有乱象,虽然比起先秦时期大概只能算是小打小闹,可总归是害苦了百姓。墨家弟子既然以天下为己任,何必拘泥于非要推行你们的主张,若是有人能依仗墨家之势,为这天下苍生做些许事情,与墨家而言,不也殊途同归吗?”

墨非掀了掀眼皮,看了她一眼,却并未说话。

李宸一见对方默不作声,就知道大概有戏。如果没戏,墨非不会来见她。

说起来,天下之人,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皆为利往,谁也没有比谁更清高一点。

李宸不知道墨非对扬州叛乱之事怎么看,可是听莫子英所说,每十年墨家钜子都会带着年轻的入室弟子出来游历。无端端的为什么出来游历,除了增长见识,或许更重要的,是想要谋求机会吧?每十年一次的游历当中,历任的墨家钜子曾经想过要求见天子诸侯吗?

有没有想过对李宸而言都并无区别,如果他们有将自己的想法付诸行动的话,也不至于她要查墨家的事情费了这么多心思。

李宸没好意思直接跟墨非说她看上了他们家发达的情报网,她先是说了一下如今天下大势,大的战乱不可能会发生,偶有交战可墨家也做了不了什么。她听说过墨家之能,承认墨家有能耐,可再有能耐不过也是墨子一书里记载的,墨家盛极的时候,是能救史书上宋国那个小国,但此事到底是真是假还有待考证。

然后李宸十分委婉地表示如今销声匿迹几百年,如果不是悟云大师肚子饿了将墨家机关鸟打了下来,又恰好曾经救了个墨家的联络人,墨家或许还是继续默默无闻,在墨家总院归隐深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既然如今墨家再度进入了皇家的视线,何必拘泥于俗物,非得要君主推行他们祖祖辈的主张才愿意出山呢?

当然,李宸嘴里所谓皇家仅代表她自己,无法代表李唐,更无法代表武则天。

墨非钜子在听到公主一席十分大胆的话之后,先是气笑了,可看着公主那十分坦诚的神色,却又慢慢地冷静下来。

“墨非,墨家的兼爱非攻,我觉得是没有法子推行的。可墨家的每个人都是文武全才,又擅长机关之术,却无法为民所用,你竟不觉得可惜吗?”

“如今大唐边境不稳,一将功成万骨枯,不知有多少年幼孩童失去了父亲,也不知有多少妇孺失去了依仗,若是墨家机关鸟能在其中起作用,通报军情,也算是造福万千子民。”

“天子坐明堂,可万里江山,总有地方的人在遭受苦难。或许天灾,或许*,上天一个不高兴,便十分任性地降灾百姓,为官不正,便又可能为祸一方子民。墨家人才辈出,何以甘愿在深山野岭当中无声无息地终老,却不能出来有一番作为?”

墨非无声无息地听着李宸的话,连个回应都没有。

李宸当了一辈子的公主,不管是在长安还是在洛阳,都是被人奉承的对象,她说什么,别人就是觉得有十万个不对,也不会说她不对。于是李宸仅有的一点聊天的天赋都用在了跟父亲和母亲身上,至于其他人,一概没有那个殊荣可以感受到她这方面的天赋。

包括……墨非。

墨非觉得他听李宸说一席话,可以气死个几回,然而气死了又活过来之后,又觉得她只是说得太过一针见血。

李宸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布衣郎君,慢条斯理地将一杯茶喝完,然后说道:“唔,大概意思我说完了,你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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