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狼记(113)

任何方缓缓吸气,目光再次顺着脚下崖石,一路扫到崖底。

闭闭眼,任何方迈了出去。

他内力已入出神入化一层,加上游岳荡本身乃是上上品,武艺造为,当世鲜有人能及。这固然有他自小勤奋刻苦,十几年如一日,从不间断的缘故,也和任森临走输给他的那几成分不开。他前世今生五十多载,心境显然也不似一个十五少年那般毛躁肤浅,故而能在大恸中大悟,已臻天人合一,时光如驻。

却也,不能不说是一种空旷的苍老。

这般的造诣,使得任何方能够在崖石微凸间腾挪移转,每每稍稍借力,便如大雕般徐徐降向下一个落脚点。不会会,便落到了崖底。

站在崖底,望着面前一大片的草木枯萎出了会神,任何方撕了条内袖,将两尺来长的断剑缚在自己的剑鞘上,打结,而后再看了眼那片空地,轻道,"哪有想吃却不开口说,藏着掖着,叫人猜也无处猜的。"

他迈步走向下山的路,背着出声的阳光而去,头也不回,反手过肩,伸指朝崖顶点点,"喏,替你送过来了。"

金色的日辉,将任何方淡青色的衣袍映成了亮亮的白灰。

××× ×××

顺着山路山溪拐下最后一道斜坡,正踏上羊肠小路,任何方看到路旁不远几座旧坟,坟前一个头发半稀的老翁正在上香。

那老翁五六十岁,来上坟之前自然打理过自己了,但衣服双手面上,却依旧有明显的灰脏,一边点香烛,一边还低低咳嗽个不停。

任何方止步,细细打量了眼那老翁。手指甲里嵌着黑的污垢,头发上布衣上像是笼在常年不散的黑雾里,灰蒙蒙的。

原来咳嗽和这灰尘扑面的模样,都是烧炭为生的缘故。

任何方静等在原地,直到那老翁起身蹒跚着往回走。

"老伯。"任何方轻唤,"在下略通歧黄,老伯可愿由在下稍稍一诊?"

那老翁一手握拳堵着口敲着,咳嗽里打量了眼任何方。

写完方子,屋上院后田头山边采了些草药煮了碗药汤,看着老翁喝了,咳嗽缓了些,任何方趁着老翁还没开始付诊金,从屋子里闪了出来。

大略看了眼方向,任何方沿着村里的路往回庄子方向走。

此处地势近山,三四十户的小村里,猎户多于农户,大概土质之故,倒是瓜田不少。

××× ×××

"阿拐,你明后日还要去找你那弟弟么?"

"嗯。"

"再过两日去罢,看这天色,明日得下大雨呢,路不好走。"

"好,大后日罢。"

出了村口,任何方正欲快些行路,远远听得一旁山田里一老一少两个声音在乡野静谧的清晨里,一来一去的对话,步子骤然锁住。

那山田地势偏低,此处看去,在路旁丛丛的杂树长草之间,依稀一角茅草屋顶。

任何方伸手想拨开些挡住了自己视线的枝叶,却对着自己的右手愣住。

在发抖。

任何方低头看着自己衣摆下方,合眼,垂手,将手收入袖中,而后绕到一边,从踩出来的小路拐到田头。

一个五十来岁的瓜农背对任何方,戴着顶草帽,在外头忙着疏叶,一边将那快可以下藤的瓜拍拍来听音辨辨日子。

那另一个少的却是在田头连着瓜棚的茅草屋里。

自己没有收去足音,但--

侧头看着草屋,里面有摆弄农具的声音,却没有异常。任何方盯着那三间低低矮矮的简陋屋棚,生平难得地,觉到呼吸不畅。

那声音,他不会认错。既然人没错,听刚才那话,也不是因为狗血的失忆而忘了前尘,如此,不曾察觉十几米开外动静的缘故,便是身子上头......

"小公子,您?"

"在下路过。"任何方眼睛看着老瓜农,耳朵却支棱在另一边,"不知可否借老伯的这里歇会脚?"

屋里有一声器物落地的声响。

"自然,自然。"瓜农瞅瞅任何方衣衫整洁,身上带了些淡淡的香烛味,知他刚刚应节祭过故人,一迭声应了,"可这,咱老头子,凳子没凳子......"

"出门人哪来那么多讲究,只是想讨一勺水喝。"任何方笑道,眼角瞄得那屋子门帘什么动静也没有,藏在袖子里的右手颤得更厉害了。

"阿,好好,屋里,屋里桌上有壶粗茶,小公子尽管随意就好。"

"多谢老伯。"任何方礼过,如常般走到屋子门口,揭帘进去。

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屋子里,一张矮桌子,一壶凉茶,几个覆着的粗碗,上头梁上吊着一个竹篮,篮里一些过夜的饭菜。

侧屋的门帘尚在微动。

那年轻些的瓜农坐在里屋铺沿,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听得任何方过来,忽然就躲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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