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若真要报恩,一条欠了午时楼的,一条欠了黄泉下我四个哥哥的。于我,无关。
——至于你我间的糊涂债,今天便是清了。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你回去老老实实开你的武馆,我还当我的杀手。
——酒,往后也不用再送了。
二十、
冬夜里赶山路,清冷清冷的。
已近子时,月牙弯弯细细,借光不过照亮三步开外。
记着明日一早轮值,脚下快了几分。
离庄方圆二十四五里路处,路西南百米外的竹林忽有扑棱扑棱两响。
乃是惊鸟拍翅之声。
不过那声响尚未出林,便闷了。
禽鸟不出声而亡,这身手,不简单。
鬼鬼祟祟半夜摸近庄子,决不是好事。
他们在暗,我在明,肯定已见了,知道我闻了动静,也肯定是要灭口的。
心念电转不过一瞬间,脚下已拔速往庄子赶。
人在半空,拔剑,左手鞘,右手好铁,连连打飞身后一串镖铁,头也不回,只顾提气赶路。
轻功果然是要紧的。
找个机会腾出一只手,催响随身指萧。
庄子那边,应该就收到信了罢。
却听得身后尖锐破空之声。
竟然有不少弓箭!
头两拨尚狼狈打落。
带回来的肺腑伤不曾调好,真气开始有些不续。
第三拨却有一箭来势份外凶猛。
听风声,瞄的正是我左肋心口。
变招都已被封死。
断断没法躲开。
左闪,右闪?
箭上八成有毒。
左闪则伤右肩,离心口远了些,却不利而后拨打镖铁。
右闪,反之。
不容我思索,箭已经追及。
右闪。
借箭的来势,猛提气往前抢掠了两三丈。
能撑得一时是一时,断不能再挨镖铁。
否则,就算没有毒,也别想跑了。
拍穴止血禁毒,掏了随身清神丹丸吞了。
崩紧左肩,趁肌肉卡住箭矢,反手挥剑,削去外头碍事长杆。
箭上淬的毒不简单,我并不知道什么来头,清神丹不过稍事阻碍。
断不能停步。
否则,自个便得交代在这里了。
鸟声起,到现下,不过须臾。
真气越催越急,离庄不过十七八里了。
眼前昏眩,已开始泛黑。
撑!
十五里。
丹田空竭,肺腑间撕裂,左肩灼痛。
再撑!
十二里。
已近乎不能视物,全凭地头熟悉之便,一味飞掠。
还是撑!
十里。
几支火把迎面过来,是庄子当值的弟子。
他们虽不够后头那些好手啃的,两旁暗处那些个混蛋却绰绰有余了。
虽已经看不清,却知道有在。
心神一松,眼前便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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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全身火烤一般。
有知觉,便是不碍事了。
虽还支不开眼皮,醒不过来,我却已松了口气。
然后又沉入昏昏然的安睡里。
再有知觉,是个早上。
还未睁眼,便觉察出四周很安静。
不是庄子里熟悉的空气。
怎么回事?
现下不是想为什么的时候。
是想怎么办的时候。
这房里,倒似乎飘了……酒香?
隔了不远处,有隐隐的,远远的嘈杂。
却衬得这里越发安静。
被子好好盖在身上。
掌上暗里凝气。
肺腑内伤恶化了不少,不过好在有妥善手法处理了。
虽仍需调理,尚有一搏之力。
房内只听得一个呼吸。
离我不远,正是床角。
绵长,安稳,深缓。
如此……不是简单角色。
估摸,也看出我醒了。
再装也没有用,我便睁了眼。
这一看,心里一奇一松,掌上便散了气。
是他。
如此,这里便是老井街他置的酒肆了。
且不论为何我会在这里养伤,不过既然是他,便没有害我的可能。
至于庄里……
外头那嘈杂之声是这山下城里日常买卖的喧哗。
一切如常,那么那边也不至于有什么大事。
再看看他,胡渣冒了头,面色憔悴。
就这么坐倚在床栏上睡了。
记得他军中战事紧急,熬上两三天也是精神抖擞的。
看来,我躺了不止一天了。
口渴得厉害。
还是别叫他了。
身上没什么劲,起身倒茶却是不难的。
左肩灼痛里,带了痒痒,伤正愈合的缘故。
毒已经解了么?
那这命便是捡回来了。
稍运了些真气拍了他睡穴,随手给他披了条薄被。
他比我还重上几分,就我这模样,现下可搬不动他。
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倒了杯茶,踱到窗前,开了半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