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九龄(1076)

君小姐已经抬手拭去两滴滑落的眼泪,对着他们挤出一丝笑。

她说不上是难过还是什么,正颇有些感觉复杂时听到方老太太这一句把我们当成什么人,是啊,他们是什么人?君蓁蓁的亲人,靠着曾祖父买命银子发家致富的人,然而又是可怜人。

她看着方老太太,岁月在这老妇的脸上铭刻沧桑,锦衣玉食的包裹下也难掩其经历的苦难,亲人不明接连离世,子孙十年绝望等死。

她想起方老太太猜出真相说的那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坚定,这种坚定是绝望也是自豪吧。

君小姐忽的想起方老太爷和方大老爷的名字,一个叫方守义,一个叫方念君,守着义,念着君上,兢兢业业全心全意,以为君上做事为荣耀吗?

可惜的是,他们拿着的君上的银子,本身是血腥的见不得人的,更没有什么值得自豪的。

不仅没有荣耀,还可能是助纣为虐,只有过河拆桥杀身灭口之祸。

当初方曾老太爷知道不知道这些银子的真正来历?

如果说不知道,那为什么不惜断绝一切亲缘关系,让自己这一脉变成孤家寡人,世人民众都说这是因为钱财贪婪而无情,但是不是也可以说隔断了家族血亲免得受到牵连?

曾老太爷是这样做的,方老太太是不是受到叮嘱,也这样对待自己的亲族,不惜背负六亲不认的恶名也要割舍?

他们到底知道还是不是知道?知道的话又知道多少?

或者并不知道什么,但如同朱瓒说的那样,臣子对帝王天生戒备,富贵险中求,有富贵必然有危险,所以才这样提前戒备,以免大祸临头合族倾覆。

还有当初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是和金国和谈用的赎银,为什么又到了山东?方家是怎么被选中来做这件事的?先帝为什么又会写下那样一张圣旨?

太多细节不知道了,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太难明白了。

几滴冰凉的水忽的洒在脸上,夹杂着草木灰的腥气,君小姐一个机灵,看到方老太太站在面前,正将手指从一个水碗里沾了沾,然后再次弹过来。

“外祖母,你干什么?”君小姐忙躲避问道。

“驱邪。”方老太太干脆的说道,一面审视着她,“你是不是又想哭又想笑,自己无法控制自己,可能是撞邪了。”

君小姐失笑,笑的眼睛有些酸,又点点头。

“大概是吧,或许是外祖父第一次见我很开心。”她说道。

“你外祖父才不是吓唬孩子的人。”方老太太说道。

“九龄你好了吧?”方承宇急忙问道,一面对九龄使个眼色,在后靠近她低声,“快说好了,要不然就让你把这草木灰水喝了。”

君小姐笑着点头。

“好了说明管用,更得喝。”方老太太听到了冷脸说道。

君小姐笑了。

“外祖母,你不是不信鬼神的嘛。”她说道,“不用担心,我没事,我就是想到一些事,有些失态了,我昨晚也没有乱走,去一个朋友那里说了会儿话。”

她有朋友吗?方老太太想道,真稀罕。

方承宇则一脸的委屈,真讨厌。

“怎么拖延的事你不用上愁。”方老太太又干脆的说道,“戏台子你搭好了,接下来我们唱就是了。”

她的神情带着几分轻松,又几分骄傲。

“唱戏这种事,我们很拿手。”

说罢示意君小姐坐。

“昨晚我想好了,也跟承宇商量过了,就先继续从锦绣告状来做…”

看着方老太太兴致勃勃一副要与自己详谈怎么做的样子,君小姐有些不忍心打断,是她让方老太太一晚上想怎么做,而她则一晚上想的是不做。

“九龄,你有什么新的想法?”方承宇忽的说道,打断了方老太太。

方老太太也看向她。

君小姐深吸一口气。

“我觉得还是让他们拿走吧。”她说道。

方老太太神情有些愕然。

“啊?”她似乎没听清。

“我思来想去,拖延也不是个办法。”君小姐一句话出口,也就说的利索了,“没有千日防贼,他们既然势在必得,如果拿不到肯定会恼羞成怒,反而对我们不好,不如避其锋芒吧。”

方老太太哦了声,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

沉默让室内气氛有些怪异。

“是我先前没想好,虽然猜到了一些事,但真切的看到那些东西之后,我觉得我原先的考虑有些欠妥。”君小姐又接着说道,神情难掩羞愧。

这羞愧是真真切切的,但当然不是因为考虑欠妥。

室内再次沉默。

君小姐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方老太太先开口了。

“好。”她点点头,很干脆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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