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造地设(575)

这割断了通过追查凶器下落来寻找凶手行踪的可能。

唯一的线索,当地老百姓人人都知道——这帮人吞了工程款这所学校新建的教学楼乃是希望工程的项目。但工程款远未全部到位。结果建楼不满六年后,连日的罕见暴雨,令教学楼坍塌。

农村里亲戚间走得近。失去孩子的家长们在七舅八姑的簇拥下,抱着遗像,用花圈塞满了镇政府大院,哭骂,骂累了静坐。其中胆子大些的,直接阻挠专案小组的调查工作。更多的当地人当着警察的面不怎么作声,只是冷不丁吐个唾沫,背地里却是拍手称快。

专案小组压力巨大。不仅背负上级领导下达的死命令,还要面对当地群众的冷眼与抵制。

他们临时住的宿舍门口,三更半夜被人丢了鸡头、狗头、泼粪尿。

就在专案小组焦头烂额的时候,另一个调查小组陷入了恐慌。

那是事故调查小组。

他们也是市里派下来的,来得还比专案小组早,但工作一直没什么进展。

而在命案之后第五天,人人都以为凶手远遁它乡、大家稍稍松口气的当儿,他们的地址被印了传单,撒发了几千份——每个人的姓名、照片、单位地址,均在其上。

更令调查小组心惊胆战的是,他们在临时住处门口捡到了一个信封,里面有一份更详细的。那上面不仅有他们的详情,还有他们丈夫的、妻子的单位、儿女的学校,以及照片而且这种信封,好些学生家长都收到了。

这是一九九四年年初。

这个时代、这个地方的人们,从不曾听说过“人肉搜索”。

调查小组态度大变他们本来只求能交差,心里也不是没怨气的——摊上这种差事,实在是倒霉,真不知道得罪了谁他们也只是小百姓,能有什么办法?

但这一回,他们被迫竭力安抚当地群众。

由于涉案人员已死,调查小组只能就赔偿问题作出让步——反正用的是政府的钱。什么,不让花这么多?成啊,老子全家你养而专案小组当即收集了传单样本。

是打印的。

他们马上以案发地为中心,排查所有的打印店。

这年头打印店还很少,镇子上只有一家,纸张与墨痕均不符合。所以这一排查,第二天查回了市区里——打印店老板去老家乡下了,伙计没见过那客户,街对角的包子店老板凌晨来和面备活儿,倒是瞧见打印店的灯亮着。据此推测,乃是凶手盗用了机器。

与此同时,刑事科接到了又一桩大案——市希望工程办公室主任伍鑫在出差途中死于火车上卧铺车厢内,也是被割断气管。

因为与希望工程有关,杀人手法又如此一致,专案组当即参与调差此案。

他们到伍鑫家搜寻线索。发现书房书柜旁的地板被撬开了,而后在拉开写字台中央的大抽屉时,看到了一抽屉百元大钞。

上面一张白纸,只有短短一行字——“这就是买命钱?好,钱我留下,命你纳来”

字与标点是从书房的《新华字典》里剪下来贴上去的。

经检测,这张留言条上只有伍鑫的指纹。

这解释了伍鑫为什么突然出差。

他是逃命。

……

这桩案子最终没了下文。

没有见报,也没有破获。

公安局里悬案案卷不少,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专案组的人为此挨了几顿劈头盖脑的训。不过这种案子本来就吃力不讨好,没破获也不奇怪,除了组长,余下的人只是抱怨了两句,很快又忙上了,没空儿想了。

组长王安国是军转干部,当年也是人人翘个大拇指的侦察兵,干事儿不服输。他心底怀疑这么老练的手法,乃是退伍兵干的——退伍特种兵。只是这怀疑不好说出口也不愿说出口:一方面,政治不正确,很难受到重视;另一方面,有悖于个人感情。

所以王安国在封卷后,偶尔有空,抽了几回闷烟。

有一回路过那家打印店,又进去坐了坐。

结果碰上了老板,一个老头儿,人称赫老大。

虽然已经封案,可王安国出于职业习惯,还是问了问赫老大为什么在调查取证时刚好不在。

“那天夜里,一小鬼来我的店子里做客,叫我去给我老爹老娘上柱香,我就去了。”

“小鬼?”

“是啊。一个小女鬼。”

“哪来的鬼”

“怎么不是鬼?才十来岁。不是鬼?不是鬼这么大一小姑娘,能三更半夜到处逛荡?”

“那你就不怕?”

“怕什么?我赫老大别的不敢说,活到这把年纪,没做过半桩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王安国听了一怔,突然释然。他给老头儿递了烟,两人吞云吐雾侃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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