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石(100)

穆炎转回头看了我好一会。

“好。”

我点点头,松开他。

穆炎撑起身,慢慢走过去拨开门栓,开门前又回头看了看。

我浅浅笑笑,“早去早回。”

——总有一天,我叫你有回无去。

梅蕊桃青进来布浴汤。

我看着屋角屏风后的袅袅雾气微微出神。

有些事我还不敢问穆炎。比如当初他……他和我的情事,是不是也归功于梁长书一句去事枕席。

若眼下问出来个“是”的话,我必然会丢了他一人走了。

虽说,我能猜个七七八八。

梁长书当初的意思,莫过于叫他把我当主子一样伺候。

等以后吧。

等彼此变得再重要一点。

等主子这两个字的份量再轻一点。

我不会拘于这世间人常拘泥的那些,我要的我自然会去用心。

我有的是办法,有的是筹码。

只要,穆炎在我身边。

在我身边。

宽衣解带,滑到水里泡了。

面前视物有些模糊起来,眼里不知为何涩涩的。团身抱了膝盖坐了,抽了簪扔在旁边衣服上,整个人没入水里。

纵然我对这世间风云能够把握非常,所有一切,要对我有意义,有一个前提……

必须,有穆炎,在我身边。

而恰恰,对此,其实……

我最无把握。

穆炎回来时候我正着衣。

他没走门。

就那么忽然出现在我面前,静静立着,垂首看着地面,也不开口。

我一时不晓得能说什么,理领口的手指碰到一个什物,想到他当初那句“用不着”了,心里忽然大痛。

我若不造那水车,他陪我住在山里,自然是不必要的。我若有出格之举,招了梁长书上门来,他原先不被容得,重落回主子手里,又怎么会被容得。

穆炎说用不着的时候未必想了那么细,却差点真的就……

一语成谶。

拎起那个,我轻声开口,问他,“当初给我这个,是你主子的意思么?”

穆炎呆愕了一瞬,惶惶摇了摇头,张口欲说什么,却什么也辩不出来。

眼下再说这个,的确百口莫辩,何况他本就缄默少语。

“穆炎。”我摘了挂件,走到他面前,伸手给他挂回去,“我信。”

其实不管他怎么答,不管是不是梁长书的意思,我都要回送给他。

如今,他用得着。

“……不要……了?”穆炎抬手想拦,终究还是任我替他挂了。

“不是。是我送给你的。”退货和赠送,这可不能搞错。把小布囊塞进他内领,理理挂线,看着它滑下去,握住他犹豫在半空的一手,“你守在我身边,它就在我身边,虫蛇便也近不了身。好不好?”

“……”穆炎迟了会,明白过来,眸里一松,答,“好。”

我微微一笑。

他提出那个挂件看了会,放回去,抱了我,埋在我颈上

……穆炎明明比我高十厘米左右,为什么会喜欢把脑袋搁我肩上?

好别扭的姿势。

“穆炎。”记得山里的时候,他拿根细竹往竹管上一戳就是一个孔。

“嗯?”

“你能在石头上打洞么?针孔大小的洞。”

“能。”

“那,把这个送了我挂吧。”把石头塞到他手里。

“好。”穆炎应得干脆,摸索了一下,送到眼前一看,又答了一声,“好。”

声音里,有一丝笑意。

七十九

寺御君到梁府和梁长书喝了杯茶。

附带薄薄一卷文书。

不过一夜而已,我便从梁长书自己的幕士,成了梁国国柱帐下的军卿,梁国军中最高一阶的谋官。

“寺御君辛苦了。”跟着寺御出了梁府,身后只有一个穆炎,顿觉无比轻松。

虽说军卿是他的从官,他有权自己决定,上书梁王还是必要的。穆炎在我身侧,防消息走漏,昨天除了早餐那些言论,并无直接明示。那洋洋洒洒的千字,自然也就是别过之后,才经寺御君的手出来的。

也亏得梁国小,快马一夜能够从镀城和腹地的王宫打个来回。

可那半夜进宫求命的安排,又岂是简单的?

“皇甫公子客气。”寺御君精神抖擞,眼带笑意,“往后,寺御再无案牍之劳矣。”

我微微一笑,在他之后上了马。

我的字在寺御眼里,应该也属于很难入眼的那种。我该怎么告诉他,往后上书时他要誊写的,会是一堆猫爪子狗脚印呢?

“其五。”

“……其五?”

“其五防伤兵,其六防粮草。”

“伤兵粮草?”

“恩。”我按按太阳穴,刚刚让几个谋官大致上心服口服,手中无把柄的缘故,加上寺御君一边看热闹,连带煽风点火,害得我花了不少口舌。眼下算是一等一紧急的军事会议,虽在大营,外有巡逻,帐门还是未开。帐内昏暗气流不畅,我有些头晕,“中转伤兵不妨直接布在镀城之外,大军附近,严密看管,好、好、照料,如此他们也就做不得手脚。粮草请书东平,便说我梁军兵卒不够,愿勉力拨人,与他们共事运送。自然,车马读点归他们了,若有失却便也与梁军无关。”想想还是没有防死,微微顿了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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