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石(116)

“此物……”主君把那挂玉抛过来,落在我枕边,“归于原主。时临往后,无需再用了。”

“哦……”我拿过,却听到里面依旧有颗粒作响。主君连药都给捡回来啊。也是,不能让打扫的宫女察觉。

回去好好洗洗,装些别的罢。清凉丸子就不错。

主君揭被躺上来,摸索着扣了我脉,听了会,道,“两倍份量而无甚动静……”顿了顿,而后长长一叹,“乾阑原以为时临好男色,却不料旧日坎坷所致。”

“……”其实我的确好男色,而且最好的就是主君这种脸形的,身材再颀长一些就是满分了……还是不要说了罢。

至于床笫……

如同当初莫名其妙化身为狼一样,我后来又莫名其妙变回了绵羊。

九十二

今日春祭。

比平时早一个半时辰起身,洗漱用饭。

而后正式着装。

打量了眼镜中人。

墨玉冠簪,青白礼袍,柘黄纹腰,黑底深靴。

无坠无饰,无牵无挂,一身孑然,只手盛乾。

亦将只手,平定天下。

“先生先生,今日的早膳比昨日还用得少了!”俞儿一口气追到我难得一走的大门,“还有,老参药汤,先生一口也没喝!”

“俞儿,吃多了晒太阳容易昏厥。” 其实是衣服式样关系,腰带紧,胃中若是七八分饱,会不舒服。

去年春祭前一夜,主君留了我在宫中,念着诸事初起,兴致好了些,闹得我几乎没有睡。结果次日,我站那打了个瞌睡,出了个小小的洋相。若不是主君自己善后遮掩了,我轻则被罚俸禄,重则断臂、车裂。

不过眼下刑罚已经统一,从张榜宣告到偿钱物,到劳役徒刑,到斩首,再无其他。板子棍杖的皮肉之苦,吃力不讨好,无益民生,不若换做义务扫大街。

我教他们修水利,开灌溉,指点农事,纠去陋习。乾去年算不得风调雨顺,家家还不是有余粮,比起可怜的劭民……如此,我说改刑整典,主君支持外,臣子也只有零零散散几个反对,而且中气不足。

所谓民以食为天,国以本而立。我,直接推进之。

对了……我的俸禄倒底是多少?

俞儿重重跺了两下脚,顿了顿,又狠狠跺了一下,转身跑回起居的院子。

门外青马……好端端的,挂了这么多装饰,真可怜。

拍拍它安慰,它晃晃脑袋甩甩脖前挂铃,凑过来拿舌头添添我手,看起来深有同感。

翻身上马,正逢俞儿抱着东西跑出来,在三五米开外停步,揪起自己的领子缩了下巴扣了,一个小小拎罐往习电手里一塞,而后一个小小包裹往习风手里一塞,“不准偷吃!”

习云稍回了些头,当然知道俞儿什么模样,轻笑。

俞儿大恼,目光恨恨,几乎在习云背上盯出洞来。

另外三个目不斜视,打量空荡荡的街,神色专注,仿佛他们面前精彩纷呈。

我摇摇头,一抖缰绳。

天色未明,但若春祭,时辰却也不早了。

××× ×××

近午时分,回府的路上。

“先生白衣一袭,真是……风流那。”习雷不知想说什么,卡壳了。

“比不过前年洗匕祭。”习风语调酷酷冷冷的,一下子就否决了习雷。

“墨匕入,白刃出。”习云策马赶前了半个马身,侧头看我,朗朗道,“没错,与我等而言,先生再怎么祭,也祭不得更出色了。”

“私以为……”我淡淡一笑,“那的确是迄今为止,最用心的一祭。”

一匕一祭,换天下死士尽数解匕,何等荣耀。

死士的匕首,都近似百炼钢,锻造工艺算得上精湛。只是常年染血,有些人亡匕在后再传于新的孩童。这般,出炉时本就是黑乎乎的,如此下来,表面当然不复锃亮。

我所做的,不过试了些原料,实验了近百次,配了份均匀稳定,反应良好的溶液而已。

电解池原理么。

而后,奉香问天,日薄西山的时候取匕浸入鼎中,次日日出之时起出。

的确是最用心了。

最用心装神弄鬼。

当时好不容易活捉的十几个死士,被我提出牢来,禁了武艺,和守护的侍卫兵卒一起,在我身后阶下,陪我站了一夜。

我起身捧出那把锃亮的匕首时,从不跪敌的十几个,先先后后,跪了。

他们的信仰就是奉主生,奉主死。只有用更高更神圣的天,用明耀的日,用这世间凡是武人皆数崇尚的烈炎武神亲降的奇迹,才能彻底打破他们的死忠。

而后就是适当的传播言论了。

这种消息,无论那个君主,都是瞒不住的。

到去年秋的时候,各国旧家的死士,都跑得差不多了。不少和流民一样,入了乾国。边境十三关,如今就像美国南北战争以前,黑人奴隶逃亡地图上,南与北,奴与人的分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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