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石(123)

我没吱声。

八成是叶耿又去找过了俞儿,惹烦她了。当初和裘隽打对手的是叶耿,我万事刚开头,正累得不堪,加上不得清净,俞儿怕我真恼大了,稍施美人计。却不料早年叶耿重伤曾得俞儿相照料,俞儿医的人比吃的饭还多,早不记得了。叶耿却一意要以身相许。恰好叶柏年少心思简单,被他家父兄姊姊引到局里。于是我依旧不得清净,俞儿也烦了。

看看老侧,它听俞儿那么一说,顿时又有了精神。

我叹了口气,坐下,陪它晒太阳。

叶耿对俞儿未尝没有真心。奈何他立意不正,后来无论如何,都已经输了三分了。何况他眼下似乎还指望一箭双雕。

俞儿何等聪明,在我身边看多了,怎么也看透了。譬如我和主君之间如何处得的信赖,外头传的佳话,和她看到的真相,天差地别,便是血淋淋冷冰冰一例。她是主君的人,我自然瞒着她。前一年多她不知道,后半年的药却是她暗中亲手配的。

所以,叶耿如此,恐怕,已经擦肩而过,错失了俞儿了。

××× ×××

天还是湛蓝,云还是棉白,霞光一样灿烂,落日依旧向西山。

邓家院子,难免被主君灭了口。张家坡,毁在东平清野时。小马瀑竹楼不再,镀城易了主,梁长书殉了国,谭广断了弓封了剑。

纷纷乱世,乱世纷纷。

还剩正旁君。

和穆炎。

可正旁终将与我对手,穆炎和我,也回不去了。

满目晚霞云彩,何尝不是满目苍凉。以前纵然也有无奈,也有生离死别,总有些东西在那里护着人。重建新生活的是家人,是朋友,是新工作,是园艺是音乐是下厨上山。如今,我却拿这天下大业来消遣。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主,灯心。”身后有个低低的声音,“象形,下喻火把,上指燃火。故,本意油中灯草、灯纱之类,即火之心。后引申,称家国之君王。又指重中之最重,以及立业之本。”

这话有些熟悉。

老侧竖起耳朵。

“你教的,一字不止一意。”身后的人蹲了下来。

本来就如此。

老测抬头,回看了一眼。

“你,梁长书,不同。”

……梁长书?

难得老侧没有朝生人喷几个响鼻,又趴回去了。

“以前,我只知道,不可以背他。后来还,不想你难过。”

可不可以,和想不想么……

“可我不知道怎么分……你,教我,好么?错了,罚。但是……教我?”

“穆炎。”我暗叹,看看老侧竖起来的耳朵,开口。

“嗯?!”

“我教不了你了。”

“……为、为什么?”

“你当初虽然选了殉主,但是只要人活着,我多刁难你几顿,大概就能消气,而后继续。可你后来为梁长书来缉我……梁长书死了,不是么?”

“是。”

“活人永远抢不过死人,穆炎。”

“不……不明白。”

“你对我而言,是武功很好的穆炎,是话很少的穆炎。不过你会变,这些也可能会变。唯独一点不会——你永远是那个为了你主子缉我的穆炎。”说出来,心里压的东西飘散去,倒似乎轻松了不少。

“同样,我对你而言,是很麻烦的时临,是总有东西喂饱你的时临。我会变,这些便也可能会变。但也有唯独的一点不会——我永远是那个,你为了你主子,要去追捕的时临。”

“……”

“对你而言,你不可以违背主子,也不想我难过。当初你进了那扇门,已经让我难过了。对我而言,我明白你想的什么,所以伤心归伤心,未必扔得下,第一次扔不下,第二次又能如何。可后来你那般,便是叫我不再有翻本的可能了,凡事都有个底线,穆炎。盖棺定论。梁长书有没有棺材我不知道,你我之间,那时候便定论了。”

“所以,你……不、不要、了么?”

“要不起了。”

“……我……”

“先生先生先生!

我回头,叶柏正飞扑过来,叶耿在后头一脸无奈。

“先生的靶子真不牢,一会会就射坏了!”

九十八

终于送走叶家两个麻烦,裘隽的信又到了。

“青杨,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正事在里头。”

“……先生!”

“你还害臊不成,不就几首破词么。”

“裘大公子文采风流,先生权做消遣罢。”

“文采风流?他这回又写了什么?”

“有好多首……”

“头一首写什么?”

“咏春。”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青杨,你还要我消遣么?”

“……先生把这首填完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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