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石(55)

这家铺子,还真不好说算哪一种。

周围两边,一匹匹的都是布,搁在斜斜的支板上,也有堆着的,任人选购。后面挂了些衣裳样品,也有已经缝制完毕等人来取的。门口一个掌柜的收银结帐,笑脸迎客。中间一张裁衣桌子,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妇人,指挥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正忙活,有自己做不了衣服的,现选现量,过几天来拿。

里头,通向后院的布帘旁,小窗下,坐了个妇人,就着窗子透进来的日光,正在纳衣。还有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店里四处来去,在客人之间灵活穿梭,回答各种问题。

典型的家庭手工业。

回头看穆炎,想瞧瞧他有没有什么所感触,是否开始慢慢融化在这般的日子里头,根据眼前的三代媳妇,拟定出娶老婆的标准……

其实,那小姑娘就不错,脸儿圆圆,眼儿亮亮的,人懂事,手脚也灵活。

而且,再三年,刚好嫁人。

那个,培养……咳,增进了解么,从娃娃抓起,越早越好。

却看到穆炎垂着眼,目光不知落在哪里。

孺子不可教也!

罢了罢了,孺子还是可教的,就是急不得,何况终生大事。

“选几匹布罢。”我支肘轻轻撞撞他,回神了,“好做衣服。”

穆炎四下扫了一眼,朝一边过去。

“那个,什么颜色都好,除了黑色。”连忙拽住他,补充了一句。

店里买的布料,麻棉为多,也有丝质,都是平常人家用的,青蓝为多,浅的或深的,各有四五种变化,外加厚薄之分。之外是褐黄红白灰等,过年的缘故,红布不少。褐的土布,黄的不多,而且比较贵,只为其染料难得。另有些碎花布,各色的蓝底白花,看上去十分干净讨喜。

这些颜色各有各的名,倒也没有几个人问,看看质地直接选就是。

挑了厚的大蓝棉布的一匹,薄的浅青棉布的一匹,而后淡青麻布一匹,白棉布一匹,大朵碎花的一匹。

——冬袄中衣春衫被面床单窗帘。

回头找到穆炎,他就在一旁一米开外,只是……

——竟、竟然给挑了一匹近乎黑色的极深极深的靛青!

和黑色哪有什么区别!

“穆炎。”捏捏那匹布,料子是薄棉。搁回手里大蓝的那匹,把另外三匹往他怀里一堆,抽了他那匹,换了同色厚棉的,还给他。再回身找了匹浅灰的,把他转向门口,轻推推他,“走吧。”

“店家,另外扯四尺那个。”指指门口的大红丝布,一拍穆炎的肩。

——结帐。

钱袋由他收着,我这里只有几枚铜板。

再老滑的贼,哪能从他身上摸了去。要真摸了去,那丢的银子,也不冤了。

四十七

走回竹楼,已经子夜。

很累,但是兴奋。

二层。

壁炉里火光暗暗的,煨了罐米粥,里头撒了把肉丁,一勺盐。

浅浅一寸的竹筒,挑亮了灯芯,先把被子缝出来。

穆炎席地坐在一旁看着我裁布,面上神色古怪。

“怎么了?”我抬头看了眼,问了句,接着继续忙手上的。

被面用碎花的,稍小于被里就可以。被底用白棉布的,比被里宽一尺,长一尺。

从下到上,被底、被里、被面依次铺平,而后被底翻上来,边沿折一寸,在四边上压住被面,四角收内、叠好。

下针。

被单简单,不用缝边,四沿压到褥子下塞好,已经铺到竹床上去了。

竹床二十公分高,无栏无顶,最简单的模样。两面靠墙而放,矮了些,但是这个高度,用不了多少份量重的支撑材料,整个床就轻。竹楼毕竟不是水泥结构,这般比较合适。

至于夏天的帐子,挑几根竹竿便好。

何况,可以草药熏,未必要用。

穆炎和我,都好像穿不了碎花布,被面之下尚有大半的多余,我原本便打算拿来做窗帘门帘之类。

整套一色,简简单单,而和青绿的竹楼,肯定十分相配。

盘算着,心里欢喜,手上也就快了起来。

“不睡?”穆炎迟了很多,才有反应。

“睡觉得有被子。”理所当然。盖着衣服裹着披风窝着,那是暂时将就。

“有了。”穆炎指指一旁已经完毕的一床。

“你、我,两个。”指指他,指指自己,而后打结。

还有最后一条边。

就快了。

拿过一边的线卷,打了个哈欠,泛上水汽,一时手里捏的线头穿不到小小的针眼。

蒙蒙胧胧间,见得穆炎伸手,而后手上一空。

揉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再能看清时,穆炎正缝那最后一边。

我凑过去看了看。

我想,他这上头的,不算比我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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