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石(57)

冬天鱼都呆水底,他说水下有地热。

我蹲在潭边试了,水温的确是在零上两三度……

不过还是一条鱼就够了。

手头还有兔子山鸡山猫野猪肉,和几只山雀子。

山菌煨野猪,盖浇米饭。

——没办法,山菌那么老,和肥美些的野猪肉一起煨烂了,吸了油水鲜味去才好。

鸡肉冬笋饺子。

——兔肉冬笋?好像还是鸡肉和冬笋比较接近。

清蒸鱼,整条的。

——拿嫩笋壳山芦根一起蒸,去点腥气。姜蒜葱都没有,记得明年要找来种。

椒盐山雀。

——红烧?调料就盐,一些辣椒,几两菜油,怎么烧?

笋丝汤。

——再也没有别的蔬菜了。

应该能把穆炎喂饱了吧?

壁炉里头,炭火还有余光。

前头,一张矮桌,两张椅子。

都是竹的。

桌上一个大浅碗,一个小浅碗,两份山菌里脊盖浇饭。

一盏油灯。

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饺子,一个个浮在饺子汤上,挤满了碗面。

长方形鱼盘,平摊的嫩笋壳下垫了芦根,上头一条鱼,鲫鱼。山里野鱼背脊发黑,一看就知道不是吃饲料的。连头带尾近一尺长,尾鳍翘在盘子外头。

一碗笋丝汤,就是清水、盐、笋丝。靠着冬笋的鲜味,倒也清口,刚好和鱼肉之类换换味。明年记得腌咸菜,咸菜笋丝汤……

一盘山雀串子,白的青的竹签,窜了焦黄的雀子在中间。一根竹签一个,好啃得很。

“穆炎,这个给你。”小心点上一盏灯笼,递过去,“岁岁平安。”

细竹蔑,薄红稠的圆柱形灯笼,里头点了小竹节的油灯,柱面上绷的一圈绸上,写了岁岁平安四个字,安字后头画了个小人儿,大脑袋小身子的那种,在一枝树荫下,摊成大字型,枕着一把锄头打呼噜,鼻子里吹出一个泡泡。

“?”穆炎诧异,微愣,指了指自己。

“是啊。”没看到泡泡里头那三行蝇头小字吗?

楷体,我仿着他笔迹写的:

我是南山农猎一把手

诨号野鸡兔子见了愁

——穆炎。

“给……?”穆炎侧过些身,正对着灯笼端详,一边又指了一下自己。

“……”这里还有别人么,轻轻捻了下吊线,灯笼转起来,小人儿和四个字轮番出现,下面的灯穗旋了开来,“嗯。”

穆炎局促起来,接了那个灯笼,而后讷讷,微微动动唇,“……没……”

“今年你知道了。”我了然,本来就没想他送我东西,倒是没想到他会想到有来有往。我以为他会傻上一会,而后收了就好了,“明年记得就好了。”

看看他还是不安,竖起两根手指伸到他面前晃晃,“双份的。”

“好。”穆炎把灯笼转着看了一会,去壁橱旁边竹筒里拔了根筷子,走到自己房间门口,踩了根凳子,在阁楼梁上徒手钉了一寸筷子进去,而后挂了灯笼。

“开年夜饭了。”我看着他下了凳子,侧仰头看着那小人儿发呆,好笑又心疼。

想必是记事起的第一份礼物了。

等等见他还不回神,只得招呼他。

再不吃,饺子就要糊了。

四十九

大年三十在壁炉前头守岁,一边盘算开春要种的东西。

小狐狸啃了一盘骨头,窝回笼子里睡着了。

它特别喜欢我给的雀子骨头。

——大概我有些地方没啃干净的缘故。

而后做了大年初一的早饭给穆炎,我回屋子睡觉。

初一扯着穆炎没让他出门,挂了窗帘,而后按着旧衣服量了布。

剪子对我而言不够快。手工打造的铁,又不是精确的流水线上下来的不锈钢。

穆炎去磨了磨,而后他给照着炭线裁了。

和缝被面的寸长针脚不同,密密实实整整齐齐的线活,我火候不够。但是画的时候就打算好了,用双针双线,缝小菱形。多费些线而已,这样缝的,袖管裤管什么的,还更结实几分呢。

正月里好像有个关于针线的忌讳,不过,以前爸爸妈妈就搞不清楚,我更是不知道了。

管它呢。

——没看穆炎也在忙这个吗?

先是夹袄,而后手套,都填了棉。最后才是一般衣衫。

每天手脚泡热水,另外从打的野物里,熬了些低温不凝的油脂,泡够了刮了死皮涂上,皲裂冻疮都有些好转。

穆炎明明比我做的事多,更有在溪水里打理野物,皮肤伤却几乎没有。

内力这东西……

向往。

过年,平常人家用来串门的。我和穆炎没有亲戚,只是把该做的事一件件做下去。

院子里竖了个靶子,每天早上起身后,熬上了汤粥之类的,或是米下了锅子,肉笋干都洗完备好了,下去射上两刻左右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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