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得他们伸手就去拽。
“别扯!”我大喊。
一条两条留了断口盘在肉里是小事,切个小口挑出来就好,可多了是会溃烂坏肢出人命的。得力兵卒大多从自小入伍里头拔擢上来的,常年习武,生疏田地久了,戎马生涯惯了,这些汉子也太不把小虫子放在眼里了。
一声喊出,便觉得人软软的。
不行不行,我看到那些东西就头晕。
“寺御君可否着手下弄罐盐来?”我没事,我没事……
虚弱……
转身背对那些,求救,“穆炎……”
穆炎面带忧虑看了我一眼,点点头,已经起身。
有他去就好了。趴在椅子背上,不看后面,明明从来没有被它们叮到过,小腿还是微微痉挛。
往嘴里连连塞了两块糕点,感觉好了些。
“莫要拍,用灰。”身后穆炎依样画葫芦,按我们在山里时候的法子处理。
说来惭愧,那两亩水稻田,我从来没有在里头呆上超过一刻时间。开始插秧时神经质地不断出来用水冲洗,检查自己有没有被叮咬,穆炎很快发现我对蛭类有异常的恐惧,于是便不再让我下了。
我在田头替他备了一大罐子新烧的灰,一小罐子盐,一个用来装虫子回去切碎了喂鸡喂鸭喂鹅的草团塞口的竹筒,然后很不争气地溜了。
有一次中间给他送解渴的盐水,他上来,洗了洗,腿后居然挂了四五条。一瞥之下,差一点,差一点我就倒跌葱栽田里去了。
——没栽的缘故自然是他在旁边,伸手给捞了腰稳住了。
后来用草药合着兽类油脂粗渣熬成能防叮咬的药膏,每每逼他记得半个时辰用一次,我才好了些。但那时候,水田归穆炎,我只在旱田塘子前后院里和水田田埂上活动,已经成了习惯。只有因为水稻生长需要放了水,地里能穿鞋下的时候,他才会让我去。
这种丢脸的事,不提也罢。
本来想,起码收割的时候能帮他,没想到……
却,没法怪他。
这会,不看也知道穆炎取了些火堆里的热灰,替那几个人撒上去。
于是一干人等照做。
开始有长条状软帕帕的虫体掉落到地上的声音响起。
“应参大人,盐来了!”
我无力地朝后挥挥手,指指穆炎的声音所来的方向。
“拿来这边就好。”穆炎招呼了那个浓眉大眼的汉子去。
那汉子瞪着我鼓鼓的嘴巴愣了神,被寺御君拍推了一把才去。
难得寺御君没有笑我,反倒递了杯子过来。
身后在撒盐。
那声音更多更快了。
想捂住耳朵。
穆炎……
呜呜呜……
“时应参可觉得好了些?”
我点点头,看也没力看成冉。
——拜托不要来提醒我。
“不过小小虫子而已,我等在这里,粗活自有兄弟们包了,应参大人在旁指点指点便好,何必怕它!”
一阵哄笑。
我知道你们是善意的,我知道那个是什么,有什么兄弟姐妹,喜欢什么吃什么怕什么,可以用来喂什么干什么……
可是可是……
“皇甫公子?”寺御君一手搭上我腕脉,颇为不解,蹙了眉,凝神片刻,问,“为何如此?”
“……”寺御君是对的,说出来,说出来会好一些。
深吸口气,往穆炎那边挪了点,一口气说出来,“早年曾见过被其爬满全身吸血而死的幼童。”
——那的确是我年幼时候的事。那是张反应世界问题的新闻照片,得了世界新闻摄影奖、普利策新闻摄影奖等不少荣誉,引起了不小的社会反响。
可那抓拍清晰,取角良好,曝光专业,分辨率高的图,对一个十来岁的小孩而言,太过惊怖了。
那上面死的,也是一个小小的孩子。
“童”字出口,我倒底还是撑不住,软软滑下了椅子。
落到一个硬硬暖暖的怀里的时候,最后的念头尤自得意洋洋。
——挪一挪果然是有先见之明的,方便穆炎接住我。
醒来时候在树荫下面,那群汉子已经蹲在一边把伙夫挑过来的饭菜热热闹闹开吃了。
寺御君和成冉也在一起用,不过寺御君坐了把椅子,面前多了个几让他搁东西罢了。
见我坐起身,寺御君老远挑挑眉毛,另几个汉子远远示意打了个招呼,咧出一口白牙笑笑,没有再提起什么。
“没事了。”穆炎就在旁边,确切地说就在几条拼在一起的长凳旁边,看我睁了会眼又合上,不是很放心,扣了我脉搏。
摸摸身下的凳子,我想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蹲着了。
昏厥……
以前这个词和我并无半分干系。有那么一次我以为自己会昏过去,可偏偏睁大眼睛青白了脸,天旋地转,却还是醒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