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135)

对于她的家族来说这真是件无比荣耀的事情,亚述国的王后,这个他从未给过任何女人的称谓,不同于之前他二十八个妻子,她一人独享着他的爱和宠,以至当她看到她祖父那双激动又期待的眼睛的时候,根本无法拒绝这对她来说无异于绝望的婚姻。

于是成婚,于是在婚姻中彼此折磨般地交战,于是在一次烈带兵主征归来后,得知她怀了他的孩子已经有两个月,没有欣喜,有的只是猜忌。因为那段时间他的哥哥席达又回到了尼尼微,因为身体状况的恶劣,他是被妮尔蒂丝主动派人接回首都治疗的,当着烈的面。

她的抗拒直到现在。

他看着。

他沉默。

直到辛伽的头发和眼睛在他六岁生日时一夜间变色,烈被隐藏和克制了许久的愤怒,终于无法控制地爆发。

席达的头发是纯白色的,偶然一些情绪表露的时候,他的眼睛会溢出一层漂亮的,暗火般的光彩。所以他曾被宫里的祭司定言为妖子,所以他无心于当时王位的争夺,而将那一切给了自小和他最亲,也是诸多王子中最强悍的弟弟烈。

可是在他六岁前,他的头发和眼睛和所有人一样,都是黑色的。

而这和辛伽的状况几乎一模一样。

一时间流言蜚语在王宫里野草似的疯长起来,各种各样的,绘声绘色的,添油加醋的。

席达回尼尼微三个月,烈带兵出征两个月,妮尔蒂丝怀孕两个月,早产一个月。

这孩子到底是谁的。每个人都不说,每个人眼里都暧昧。

这暧昧和辛伽的发色和眼睛让烈无法忍受。长久压抑的感情,长久得不到的回报,长久地忍受着自己所爱的女人心里装着另一个男人的身影,种种情绪,让他在这件事上无法再有耐心去用自己的理智来判断。

他漠然看着席达因为无法忍受这样的猜忌和自身的压力而病情加重,最终寂寞地死在深宫,连远道赶来尼尼微的妻子都没来得及见上一面。他漠然地拒绝承认着辛伽是他儿子这一身份,即使妮尔蒂丝在那段时间里曾经试图以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他拒绝相信着一切辩解,即使面对着这个曾经让他不惜一切去爱着的女人。而那女人在绝望里的哀求竟让他不知不觉萌生出一种奇特的感觉来。于是变本加厉地折磨着她,变本加厉地折磨着自己,并为此快乐着……

那是每次看着他的眼神时,我所感觉到的一些东西。

很清晰的感觉,就像周围的风,那些星星,那些黄沙试图传递给我的一些东西,而那个时候的我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只知道有些什么东西要发生了,在我母亲又一次匆匆来到我身边,只是为了在我耳边对我说,‘他变了’的时候。

没错,烈变了。

山变是变,水变是变,变这个词对于我和我母亲这样的人来说,往往不单纯只是指变化这一层意思。

那是种未知的变数。而我和她在那样一种未知中守着彼此的主人,忐忑不安。

那的确是段难熬的岁月,如果说有什么可以敌过这些年来能力付诸给我的代价,这就是那段时间里辛伽一双眼。

母亲说,烈开始变了。

可其实开始发生变化的,又何尝只是他一个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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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恐惧,每一次辛伽带着茫然的眼神和颤抖的身躯蜷缩在我的宫门外,我朝他飞奔而去的时候,感觉到的是心脏每一次愈渐加剧的疼痛。

他苍白的脸。

他暗红色的眼睛。

每一分每一毫所散发的无言的惶恐。

那时候他会不停地说,说的频率很快,以至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他究竟在对我说着些什么。他很用力地嚼着我塞给他的糖,就像每次我觉得不开心的时候那样,很用力地咬,很快地说着那些只有他听得懂的话,而最多的一句,是“为什么”。为什么他的父王要那样对待他的母后,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用那样奇怪的目光看他,为什么唯一能让他感到安全的母后,不知道已经有多少天了始终没有理睬过他……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对于当时不到十岁的我来说,我不知道该怎样用最精准的语言去让他明白他母亲的失语症,也不知道该怎样去对他说那个我所感知的环境,它对我的威慑,那种黑暗和压抑,并不比对他小几分,弱几层。

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仔细辨认了那些话之后,将更多的糖放进他的手心,摸摸他的头,然后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我害怕,或许那个时候,对于还不到十岁的我来说,我所看到的,听到的,感觉到的东西,比他所能感受到的恐惧更多一些,多到我试图在神前那一坛烟火中将这一切焚烧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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