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54)

“王!”

“王?!”

没有回头,也听不见身后亲信下属的呼唤,他只是一味朝前奔驰着,想用那越来越快的速度,越来越急的风,去将纠缠在自己耳畔这低而冰冷的诅咒,这登上王位后十多个年头里几乎每夜都会将自己从梦中激醒的诅咒,用力扯去。

风扯着他的发,沙卷着他雪白的袍……而那极细的声音,却依然不依不饶地在他耳边环绕着。一句接一句,一声接一声,最后,化作两个执着决绝的字:“十五……十五……十五!!”

“闭嘴!”

喉咙中低低挤出这两个字,提手,将疾驰的骏马用力勒停。

抬起头,对着阳光,对着天。

天很蓝,蓝得让人心甜得发软的蓝。阳光很暖,暖得让人双眼温柔得化成清泉的暖……于是,在身后紧追过来的部下到来之前,他被马背颠簸得有些苍白的脸色,回头间,恢复如常。

“王……”策马追到奥拉西斯身边,洛拉尔德用自己高大的身躯遮挡住身后众将的目光,有些不安地望着他的眼:“您……”

微微一笑,他扬手,在马臀上轻轻挥了一鞭,那马便沿着脚下被无数马蹄踏出的沙道,在四周从简陋土屋中射出来的纷乱而犹疑的目光中,朝整个儿显露在眼前的庞大城池慢慢踱去。

十五的期限……是命运,亦或是籍神的力量所作的诅咒。不管它该被称做是什么,总之,无非是已融入生命轨迹里,那某种不可避免的东西。

从来不屑,但,从来潜意识里亦没有抹去过它的存在。

于是,找寻突破它的方法,那似乎是种必然。

俄塞利斯曾说,要破命,唯有逆天而行。可是,十五年来无时不在保权与夺势的旋涡中起伏的生涯却告之,这世上还有一样东西,它不需要靠逆天而行,也能抗拒那几乎已经成为定局的命运。

那东西叫做——自主。

一只手,单手掌尽天下事,包括人的未来,未知不可更改的命运……

这长时间来一直为人所深信的,所追寻的——

人的自主……

尽在一掌之间。

城门逐渐的近在眼前。

奥拉西斯抬头看到那些久已等候在那里的官员将士。男的女的,熟悉和陌生的脸,他们静静守在孟菲斯厚实的城墙边缘。城墙是簇新的,就在几天前才刚刚完成周体的合并,这本是阿美奈姆哈特为自己准备的铠甲,短短不出几天,这个曾经掌握了这半个国家命运的男人,现在所剩下的只有一个潜逃在外的儿子,以及在黑牢等待最终判决的命运。

摧毁是从内部开始的,他用行为这么告诉自己,却没想到会被自己这个比他年轻太多的小帝王,用同样的行为告诫回来。

忽然想起了十岁登基后那些风风雨雨的夜晚,还有俄塞利斯瘦弱但坚定的手臂,他用他固执的信念告诉自己奇迹是会发生的,同时力挽狂澜般守护了自己整个濒临崩溃的童年。

策马朝前一路行进,他带着自己的队伍,对着城门扬起手。

他听见城内风卷着的浪潮般的欢呼。

他们在高呼:“王!恭迎吾王!”

异口同声。

阳光下的风很暖,心也是。眉头舒展,细沙缠着风翻卷恣意的感觉。

第十四章

奔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苏苏听不到自己呼吸的声音。

周围很暗,浓浓的一团黑,听不见声音,感觉不到距离,就像一只看不到边缘的匣子。但可以感觉到周围植物划过脸庞的冰冷,植物带着种熟悉的粗糙和气味,芦苇的味道。

苏苏突然绊了个踉跄。

脚下是潮湿而柔软的,每一脚都像踩在一堆朝下拉扯的手指里,这让步子怎样都迈不快。她想把腿从里头□,但使不上多大力气,只能一脚深一脚浅急急往前趟,带着种她自己都感到莫名的急燥和恐惧。

身后脚步声隐隐响起。眨眼前还很遥远,眨眼后近在咫尺。于是周围突然嘈杂了起来,她听见飞鸟拍打翅膀从芦苇荡惊起的声音,风穿梭在芦苇丛里的沙沙声响,还有她的喘息,带着同心脏几乎从喉咙口跳出来一样急促的频率。

她拨开挡在面前浓密的芦苇丛朝前挤,一弯月亮在头顶模糊地显了出来,周围亮了起来,她害怕这些光,还有身后那些打破一切沉寂的脚步。

一只手突然搭到了她的肩膀上,在她低头挤进前面一团黑暗的时候。

惊。

然后听到一声模糊的叹息:“苏苏……”

苏苏猛地睁开眼睛。

四周很暗,但空气不是无温的。

白天残留的热在风里绕着,夹杂着宫外还不曾睡去的人零落的嘈杂。头搁在两根栏杆之间,苏苏手抱着露台的围栏,像是抱着某种可以依赖的东西,边上蜷缩着小秃,眼睛闪闪烁烁,有点不安地打量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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