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乃伊(69)

在她不去挖掘现场的时候,总会见到这样的病人隔三差五找上门来,什么地方的人都有。而在我亲历的多次她医治病人的过程里,我只有一次见过她这样叹气,那次那个病人死了,死的时候全身溃烂,就在我躺着的这张床上。

“妹坨啊,你这些伤有多久了?”拎着口箱子从隔壁房间返回,娭毑用她生硬的普通话问我,一边把一些瓶瓶罐罐从那只古老的箱子里取出来,放到旁边的圆桌上。

“快三天了。”

她又叹了口气。“三天哦……”

接着一阵冰冷的感觉从我后背由上而下匀了开来,碰到伤口再次一阵刺痒,我忍不住扭了扭身子。

“沾过水么?”

“用双氧水洗过。”

“是不是还去医院看过咯?”

“嗯,本来以为是普通的伤,所以去了市里最好的医院。”

“瞎来,这伤口都坏掉咯……”

她这一说不由得令我心再次一沉。“娭毑……”

“么事,我再瞅瞅。”一边说,一边继续用那种冰冷的东西在我背上涂抹着,片刻一股股腥膻的味道随着她的动作从背后传了过来,闻着很淡,却让人觉得恶心。

我瞥见边上小默罕默德的眉头皱了起来,于是忍不住问:“娭毑,你给我抹的什么?”

娭毑没有回答。一边继续抹,一边再道:“妹坨,你晓得苗家人的蛊么?”

“听说过。”

“你背上这伤口,我看着有点像蛊。”

“蛊?”

对于蛊,我了解得不多,所知道的仅有一些就是曾经听说,有某些苗家人懂得将一些毒虫长蛇类的东西,用一种比较特殊的饲养方式,令它们变成种可以侵入人体的药物。有些可以杀人,有些可以控制人,种类繁多,所以使得人只要一提到苗家,便不免会将其蒙上一层神秘的颜色。

但我身上的伤来自埃及,并且伤我的又是一些沙怪一样的东西,那些东西来自于一个几千年前法老王坟墓里的诅咒,所以,我想象不出这两者间会存在什么共同点。

“可是这蛊奇怪得很喏,妹坨,你这伤是在什么地方弄到的?”

“国外。”

“外国?外国的蛊么……”念叨着,突然用一些我听不太懂的当地话咕哝了两句,老太太不再吭声,只一心一意专注着用那些令人恶心的东西抹着我的背。很快我的背开始从痒变成一阵阵火辣辣的烫,好像被抹了过多的辣椒油。“什么感觉?”过了会儿,她又问我。

我道:“很热。”

“你伤口有烫过的痕迹,是被什么东西烫的?”

“医院里用激光烧的。”

“是为了止血咯?”

“嗯。”

“瞎来,这种东西用火烧什么光烧都是没用的。等等咬咬牙啊妹坨。”正说着,突然抓起把什么东西冷不丁朝我背上一撒,那一下骤然间让我眼前一阵发黑,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这疼,疼得好像把我的背塞进油锅里煎。

当然这并不代表我曾经被油锅煎过,但被烫油灼伤过的经历是有的,而此时的感觉,就好像把那种经历同时重复几千遍。

“喂!你在干什么??”一旁小默罕默德坐不住站了起来,大声问老人。

老人自然听不懂,她以为小默罕默德是过来帮忙的,所以对他道:“来,帮我捉住她。”

“不用了我没事。”我抓着床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背上的味道从腥膻变成了股焦臭,我想是不是老太用什么方式烧焦了我的皮肤。疼得我身体微微抽搐,老人见状揉了揉我的肩膀,安慰道:“莫怕,这是硫磺粉。”

我慢慢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娭毑站了起来,一边将那东西继续朝我背上撒,一边用手心猛地击打我的背。我抹掉被疼出来的眼泪继续忍着,并且用眼神示意小默罕默德坐回去。他仍不知道这老人在对我做什么,这陈旧的房子和这老人奇怪的表现,显然令他充满不安。

这样持续了不知多久,似乎渐渐适应了背上的灼痛,我开始觉得没有刚开始那么难以忍受了。因此略微长出口气,我松开了抓住床单的手。

而这时那老人却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退后一步,她沉默了片刻,继而喃喃道:“麻烦咯……”

她这样的语气令我心脏蓦地一紧。“怎么了娭毑?”

老人没有回答我。

忍不住回头朝她看了一眼,她正站在那堆瓶瓶罐罐前发着呆,似乎在想着什么,满脸的皱纹因此而揉到了一起,令我一时辨别不清她的神情。

“娭毑……”我不由得提高声音又叫了她一声。

她被突然唤醒似的吸了口气,然后将两只沾满了硫磺粉的手在衣服上抹了抹:“吃饭吧,吃了饭再说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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