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之下(175)

蓝道行看了看字,不慌不忙,面上微笑不变,问道:“公子所问何事?”

陆绎沉吟片刻,对上他双目,慢慢道:“未竟之志。”

蓝道行点了点头,低首仍去看字:“捕,左手右甫;艮为手……从艮卦来看,公子行事当行则行,当止则止,当说则说,一切必须审慎抑止为是。”

陆绎淡淡一笑:“道长说得虽是,却含糊了些,当行则行,当止则止,这话搁谁身上都可用。”

“公子莫急,再来看右侧,甫者,有车才是辅,如今偏偏缺了车……”

“等等!”今夏奇道,“方才你说我的甫添水,是因手边有水;为何他的甫就该添车呢?他的手边可什么物件都没有。”

蓝道行笑道:“这位公子与姑娘不同,他是朝上之臣,为臣者,君之辅佐也,他本就该占个辅字。只是眼下,缺了车,这便是公子未竟之志的缘故。”

似听出些许弦外之音,陆绎面色渐渐凝重,问道:“何为车?”

“可长驱直入,可以一当十,最后……”蓝道行顿了顿,才含笑接着道,“还可以弃车保帅。”

他二人这番对话,今夏听得云山雾罩,只觉得双方神情各自有异。

过了好半晌,陆绎才道:“敢问道长从何处而来?”

蓝道行双目看着他,笑着缓声道:“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今夏一怔,斜月三星洞,这不是《西游记》中孙悟空拜师修行之地么?这道长看笑话也就罢了,还在陆绎面前说这般顽笑话,只怕陆绎轻饶不得他。

陆绎闻言,并未着恼,接着问道:“师从何人?”

蓝道行不答反问:“你说,流沙河中没有水,只有沙,还住了位卷帘大将,怪不怪?”

听得此言,陆绎深看了他一眼,慢吞吞道:“想来是高人,可惜我无缘识得。”

蓝道行笑了笑,搁在茶杯旁的手有意无意地轻轻叩了几下桌面,总算未再说那些神神叨叨的话,伸手取了桌上的两张写了“捕”的纸,瞧了又瞧,然后望向今夏笑道:“姑娘年纪也不小了,就不想问问姻缘?”

“想啊。”

今夏忽意识到一件大事,把陆绎写得那张“捕”字端端正正摆到蓝道行面前,倾身低声问道:“小蓝道长,你再帮我瞧瞧,他以后的老婆是谁?他会纳妾么?会纳几个妾?”

话音才落,她就被陆绎扳着肩膀,摁回长凳上。

“你想得够长远的。”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这事,我当然要问清楚了。”今夏咕哝着,“万一,你是想着三妻四妾的人……”

“什么三妻四妾,我何曾想过……”陆绎微恼道。

“两位、两位,”蓝道行忙打圆场道,“我看这位公子不似贪恋美色之人,姑娘不必忧心。这样吧,除了测字,我再送你们一对姻缘石,如何?”说着,他从随身行囊中掏出来,花纹斑斓的小石头编在红丝绳中。

既是送的,今夏笑眯眯地接了过来,端详片刻,怎么瞧都觉得上头的小石头寻常得很。陆绎拿在手中把玩着,也不说究竟要不要。

“有什么用?”今夏问道。

“莫瞧它不起眼,这可是在宋城月老祠前开过光的。”蓝道行笑着补充道,“可佑有情人终成眷属。”

今夏瞅瞅陆绎,他也瞥了她一眼。

“道长说得这么好,你收着就是,看我作什么?”陆绎道。

“也是,我娘老说有枣没枣打三竿,那我就收着,说不定真的灵验。”今夏朝蓝道行笑道,“谢谢小蓝道长。”说着,她自怀中摸出五个铜板,恋恋不舍地付给蓝道行。

正巧,店小二将蓝道行所点的路菜包好送了过来,蓝道行收了铜板,整理好行囊,起身向陆绎今夏告辞,便径直飘然远去。

陆绎瞧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潮中,神情若有所思……

“怎得?觉得他有古怪?”今夏问道。

“你觉得呢?”他反问她。

今夏仔细回想了下:“道袍半旧发白,靴梆磨得起毛,头上发髻束得一丝不乱,他是个真道士,至少是做了一阵子的真道士,否则衣衫靴子不至于这般合身。只是他说话行事,确是古怪得很。”说着,她便将昨夜蓝道行把铃铛系在鱼线上一事告诉陆绎。

听了这段,陆绎陷入思量之中,忽听今夏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

“我知道了,斜月三星洞,就是一个‘心’字,他原来是心学门人,难怪行事与旁人不同。”今夏了然道。心学,作为儒家的一门学派,为明朝王守仁所创建,与宋朝朱熹的理学对立,强调心则是理,知行合一。

“你认得哪些心学门人?”陆绎问她。

“哪里认得,只是听说唐大人、徐大人似乎和心学有点关系。还有京城里头,隔三差五就有光着身子满大街跑的,抓到衙门里就说他自己是心学门人,要从心所欲什么什么的,压根没法和他说理,只能打一顿大板。”今夏摇头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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