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之下(36)

杨程万笑道:“我老了,不中用了。这是我儿子,还有这个女娃儿,杨岳和今夏,有案子都是他们俩在办。”

今夏和杨岳连忙规规矩矩地向谢百里施礼。

“你儿子……”谢百里伸手用力拍了拍杨岳厚实的肩膀,“一晃十几年,都这么大了,该和我儿子一般高吧……”他顿了顿,没再往下说。

“爹。”谢霄在他身后轻声道。

闻声,谢百里的背脊陡然僵直,一动不动。

谢霄尴尬地杵着,爹爹的反应,让他弄不清究竟是没看见他还是压根就不想看见他?

上官曦轻轻捅了捅谢霄,谢霄只得再唤一声:“爹,我……回来了。”

谢百里这才缓缓转过身来,脸上极力保持着平静,却难以控制粗重的呼吸,他盯着谢霄,久久说不出话来,似乎生怕自己一开口就会难以自制。

三年了,足足三年,爷俩没见过一面。

尽管谢霄也曾回过扬州,谢百里也有他的讯息,可这两父子都是生性倔强之人,谢霄不肯服软,谢百里便生生忍住,硬是对他不理不睬。

“……没看见我有贵客在这里吗?还不快过来见礼。”良久之后,他终于开口道,转向杨程万勉强笑道,“你瞧瞧,这孩子打小就没规矩……”

话未说完,声音已有些哽咽,双目不受制地浑浊起来。

杨程万哈哈一笑,拍了谢百里肩膀:“他就该这样,像你!你若规规矩矩的,哪里打得下这份家业来!”

谢百里略定了心神,又望向今夏,迟疑道:“这个女娃娃,就是……就是……”

“你不记得了?”杨程万笑道,“她和霄儿打架,一块儿掉到河里,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

谢百里哈哈大笑。

“他奶奶的,竟然是你!”恍然大悟的谢霄指着她大叫一声。

今夏惊讶之余也不甘示弱:“你大爷的,怎么会是你!”

“咳!”

杨程万掩口重重咳了声,示意今夏要有姑娘家模样。

谢百里笑得愈发开怀:“你看看,这些孩子还跟以前一样,见面一点不生疏。走走走,咱们都进屋去。”

他拍着杨程万肩膀往里头走。

今夏和谢霄两人犹在大眼瞪小眼。

论起两人渊源,要追溯到十多年前了。

谢霄尚在幼年,随父亲走了趟京城,那时节是腊月,雪下得正紧。他在杨叔家的堂屋前看见一个雪白粉嫩的圆球,伸手想揪揪她的小辫,圆球嗷地一下就从他手腕上咬下去。

“谁想这丫头是属王八的,逮着就咬,咬着就不撒嘴。”谢霄朝上官曦沉痛道,“我那会儿,吃了她好些亏。”

今夏呲着牙,排贝般白闪闪的,摇头晃脑道:“你那是嫉妒小爷牙口好。”

上官曦扑哧一笑:“掉河里是怎么回事?”

“都怪他!”

“都怪她!”

两人不约而同地责难对方。

杨岳向上官曦摇着头解释道:“就为了一块桂花糕,忒惨烈,估计他们俩都没脸说。”

说起这事,谢霄其实是难辞其咎的,他错就错在不该将那时的今夏当小狗逗弄,故意将桂花糕掂得高高的,引她发急。她岂是肯让人逗弄的,直接一头撞过去,压根没考量到在河边上,两人连人带糕一块掉入河中,寒冬腊月的,把大人都吓出汗来。

☆、第十八章

杨程万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谢百里看在眼中,皱眉道:“你此番来,在我这里多住些时日,我定要大夫把你这腿治好了。”

杨程万淡淡笑道,“我这腿啊,是命,不是病,何必麻烦。”

“你……”谢百里叹了口气,“我已命人在暖阁内设宴,你这腿只怕受不得寒气,再让他们给你单备个竹熏笼。

日里受了寒气,伤腿确是酸痛难忍,杨程万便未再拒绝。

“我们都老了。”谢百里叹了口气,听得谢霄心中一阵不好受。

杨程万拍拍他,微笑道:“我们都还活着。”

谢百里苦笑着点点头,转向谢霄,粗声粗气地命道:“杨叔的公子,还有这位姑娘,你替我好好招待着,不可怠慢。”

“孩儿知道了。”谢霄老老实实地应了。

谢百里不放心地朝上官曦叮嘱道:“……看好他。”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这儿子好不容易肯回来,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再跑了。

上官曦含笑颔首。

暖阁内,两位老者把盏谈旧。

花厅内,上官曦命家仆同样整治一桌酒席,好招待杨岳和今夏。谢霄歪在黄花梨木圈椅上,不时地拿眼瞥今夏。

冷碟先上了桌,今夏捡了几粒梅子腌过的花生丢入口中,嚼得香甜。仰脖的一瞬,谢霄清晰地看见她脖颈上的那道泛红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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