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之下(40)

今夏张了张口,原想反驳几句,却禁不住好奇心,问道:“头儿以前在锦衣卫中很威风么?”

陆绎扫了她一眼:“从前的事,他从来未和你们提过?”

对于从前的事,杨程万向来讳莫如深,眼角眉间的纹路深如刀刻斧劈,仿佛他从不曾年轻过……

“二十年前,那会儿大人您还小呢,如此说来,这些事儿是令尊告诉您的?”再想到之前陆绎与头儿说话的模样,今夏似乎明白了什么。

陆绎看着她,眉毛微微挑起:“你好歹也是个捕快,难道从来没有疑心过?”

“令尊也认得头儿?”今夏好奇道。

“他是只瞒着你?还是连杨岳一起瞒着?”陆绎皱眉接着问。

“令尊都是怎么说的?说什么了?”

“……”

陆绎终于停了口,看着今夏不做声。两人这番对话,全是问题,却无一人回答,完全是在各说各话。

“我在问你话。”他缓缓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先跟我说说,令尊是怎么说头儿?”今夏满肚子的好奇心,浑然不觉有何不对劲问道,“头儿当年是什么官儿?比你还高么?是不是特别威风?”

不欲再与她说话,陆绎很干脆地转身抬脚就走。

“喂!大人,喂!……不说就算了。”

今夏嘀咕着跟上去,暗想:准是官阶比你还高,你怕失了颜面,所以不肯说。

此时两人身处一处小院之中,往前行不过数步,便到了一幢两层小楼跟前。楼内并无灯火,黑黢黢的。两株高大的梧桐挨着楼身,枝繁叶茂,夜色中树影摇曳,如百鬼夜行,给小楼平添几分阴森之色。

一阵冷风拂过,今夏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又听得外间梆子声响,已是三更。

“三更,正好。”陆绎仰头望着楼上紧闭的窗户,淡淡道:“按验尸格目上所写,周显已就是三更时分在这楼上吊死的。”

所以,这位锦衣卫大人三更半夜来此地是为了……今夏想都不想就开口道:“大人,您也想试试?”

陆绎没理她,继续淡淡道:“头七。”

今夏怔了下,骤然也想起来,没错,按照周显已的死亡日期,今日正是他的头七。

头七,是从死者去世之日算起的第七日,又被称为回魂日。传说死者魂魄在死后到处游荡,于头七这日归家,然后方才回天界。

可今日是头七又如何?

总不能指望周显已魂魄显灵,说出十万两修河款的下落吧?

默然片刻之后,今夏吞吞吐吐道:“怎么说咱们也是官家人,这般查案……况且,子不语怪力乱神……”

“子不语,非不信也。”陆绎睇她,“你,不会是怕鬼吧?”

“嘿嘿,怎么可能……”嗓子发干,今夏“咳咳”地清了清嗓子,“卑职身为朝廷捕快,一身浩然正气,凭他魑魅魍魉,都不敢近前。”

陆绎眯眼打量着她:“失敬失敬。”

“哪里哪里。”

☆、第二十章

这幢小楼木制结构,坐北朝南,他们原是从北面的后院进来,现在绕到南面正门,瞧见门上规规矩矩栓了个铜锁。

以往碰见这种事,自然是难不倒今夏,眼下身旁还有位经历大人,她着实不愿太过“勤勉”。

“既然锁着,”她恭敬道,“大人,不如明日再来?”

陆绎貌似全然没听见她的话,吩咐道:“打开,别弄出动静来。”

今夏无法,只得捞起系在腰间的三件儿,挑出其中一柄细细长长的银签子,弯腰对准锁眼,轻巧地一捅再一挑,咔嚓轻响之后,铜锁已开。

陆绎看在眼中,淡淡问道:“这开锁的功夫,也是杨程万所教?”

“那倒不是,”今夏忙替头儿撇清,“原先牢里有个囚犯,没人来探他,身上也没银两,他又好酒。隔三差五地便托我给他买壶酒,他教我开锁技艺作为交换,我想着技多不压身,就给他买了。学了小半年,后来他就被问斩了,也就学不成了。”

边说着边将门推开一条小缝,闪身入内,待陆绎也进来之后,她复将门掩好。

听她语气中颇有些惆怅,却不知是在可惜那囚犯,还是可惜没学全,陆绎借着窗外月光将她望了望,随即便转开目光,打量屋中的情景……

正对门的是一张红漆束腰马蹄足挖角牙条桌,上头摆着个空荡荡的大漆盘。条桌后面是绘着宫殿人物的屏风,皆是寻常之物。

自左侧绕过屏风,黑黢黢的木制楼梯直通到二楼。

今夏一脚踏上去,便听见脚下木板发出咯吱声,再一脚,又是咯吱一声。若在平日里,有些年头的木制楼梯规矩是要咯吱咯吱作响的,只是在夜阑人静的时候,这动静着实分为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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