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之下(50)

正待在另一条狗身上如法炮制,忽听门内传来一声暴喝:“住手!大胆刁民,竟敢伤我家老爷的狗,活得不耐烦了吧!”

今夏望去,门内一人,家仆模样,三牙掩口髭须,眉目凶煞,正瞪着他们。余下一条狗,尚能活动,被他唤回门内。

“在城中养此恶犬,你家老爷姓甚名谁,你报上来!连官差都敢咬,反了你们,想和朝廷作对是不是!”今夏亮出制牌,一开嗓就比他高了几个调,差点喊劈了,“活得不耐烦了吧!”

看见制牌,那家仆楞了楞,复从头到脚打量了她和老丐,狐疑道:“你们,是官差?”

“误会,误会,我就是过路的。”老丐忙道。

今夏朝那家仆朗声道:“在下京城六扇门,奉命查案,请你家老爷,还有翟兰叶协助调查。”她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抬脚就预备往里闯,有老丐在旁,里头再有恶犬倒也不惧。

家仆眼疾手快,迅速将门掩得就剩一条缝,朝今夏道:“官爷包涵,老爷与小姐出远门去了,还请官爷改日再来吧。”话刚说罢就把门严严实实地关上。

“喂!喂!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开门说清楚啊你!好大的胆子,敢把爷关外头!”

今夏赶上前,却听见门内上栓的声响,气得她对门一阵猛槌。

“女娃儿,莫白费力气了,住在此间的翟员外,是扬州知府的小舅子,你区区一个小捕快,怎动得了他。”老丐在她身后道。

今夏回头,见老丐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软瘫在地的大黑狗,也没见他使什么厉害招数,那狗被他制得服服帖帖的。她返身回来,也蹲身瞧狗,奇道:“这是狗么?长得跟熊似的?”

“这狗是西域那边传过来的,苍猊,也有人管它们叫雪山狮子。这狗凶得紧,力大无比,凶狠劲斗,据说就是和狮虎相斗也不甘示弱。”老丐叹道,“不知翟员外从何处买了来,前些日子连伤了我好几名弟兄。”

“连伤好几人,怎得不告官?”今夏奇道,过了一瞬自己明白过来了,“……知府的小舅子……你教教我,你是怎么降服这狗?”

“你肯当乞丐吗?”老丐问她。

“当然不行了。”

“那我就不能教你。”

老丐晃着枣枝杖,就准备走了。今夏低头看了两眼地上的苍猊,又盯了眼紧闭的门,转身快步追上他。

“我请你吃饭……不不,吃茶。”

“怎么,想拍我马屁?”

“你这么有本事,怎么会当乞丐?”

“这世上有种人,正是因为有本事,所以他才当乞丐。”

“……还未请教您高姓大名?”

老丐本想捻须作高人状,发现满身毛,只得作罢:“我本布衣,无奈运命唯所遇,循环不可寻,颠沛流离至今,姓甚名谁也不必再问。”

今夏干瞪着他:“叔,根据大明律,流民需遣送回籍,像你这类没根没底的,可以直接送到边塞筑关防。”

“咳咳,你这女娃儿瞧着面善得很,说起话就不要硬梆梆的,女人老是这么说话,会把人吓跑的。”老丐搓掉手上的狗毛,笑呵呵道,“我可不是没根没底的,锦衣卫最高指挥使陆炳,你知道吧,若当真论起辈分来,他还是我堂侄呢。”

“……”今夏呆了半晌,转而笑嘻嘻道,“巧了,你堂孙就在这儿,要不我带您老去见见。”

“……”

医馆内。

在医童的引领下,杨岳扶着杨程万在躺椅上坐下,然后恭恭敬敬立在一旁等候着。对面的冰绽纹围子玫瑰椅上,陆绎斜靠着,目光淡淡,打量着墙上的字画。

若说替爹爹寻名医是他客套关怀,那么亲自陪同看诊则可足见他对此事的关心程度非同一般。陆绎这般关心爹爹,背后的原因究竟为何,杨岳不免有些诧异。

等了好半晌,才见到沈大夫扎着手进来。

沈密匆匆在铜盆里净了手,然后在杨程万的身旁坐下,也不急着看他的伤腿,而是仔仔细细地先看了他的面色,然后伸手替他号脉……

也不必杨岳提醒,号过脉后,他自然而然知道杨程万伤在哪条腿,卷起中衣,仔细查看那处旧患,只用手仔细捏了捏,便皱眉道:“这处骨头当年就没接好,如今要治,就得重新打断再接,这也是小事。只是你已上了年纪,重新接好后,至少三个月不得下地,方能保气血无阻,扫清寒淤,你可做得到?”

杨岳心中一紧:打断骨头重接,已是巨大的痛楚,这层爹爹若能咬牙挺过,可这三个月不下地……他们毕竟是出公差在外,如何能做到。

此时,杨程万已经开口道:“多谢大夫,我如今年纪大了,也不想再受二茬罪,我看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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