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之下(89)

“我觉得……不光是乌安帮,盐帮漕帮都有可能。”

今夏谨慎地回答。

“你说得很对。”他道。

他居然会这么说话,日头打西边出来了?今夏满腹疑惑地瞥了他一眼,后者只是半靠着船舷。今夜他头戴乌纱唐巾,身穿一领绿罗道袍,脚蹬镶边云头履,宽宽的袍袖垂在船舷边,杨柳风过,轻轻摆动,沾染蒙蒙水汽……

直至此时,今夏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今夜这袭穿着,应该不准备与人动手,但像这样闯到乌安帮去肯定会闹出大动静来。想到戏楼上他与上官曦的模样,她暗暗揣测,莫非他已经和上官曦有了默契?

但这位经历大人的心思实在无法以常理揣测之,万一他同上官曦只是逢场作戏,根本不会顾及怎么办?

今夏再看向船那头的沙修竹,方才他已能自己一瘸一拐地行走,看起来腿伤已经好了大半,提刑按察使司的人果然没再对他用刑。若是待会沙修竹看见谢霄……她不由自主地又瞥了眼陆绎,心下不免忐忑不安。

月色如霜,粼粼波光,随着潺潺的水声,今夏已经能看见那处渡口,灯火阑珊,隐隐传来阵阵喧哗,夹杂着划拳声、笑骂声等等。

果真有帮众的聚会,是上官曦告诉他的?

她再次看向陆绎时,正撞上他的双目——“你很紧张么?”他问。

“没有啊。”她装傻。

“那为何一直偷偷看我?”他直截了当地问,连旁边的高庆,一并另外两名锦衣卫也转头看向今夏。

今夏艰难地咽了下唾沫,只能道:“因为卑职觉得、觉得……大人相貌出众,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其他锦衣卫闻言皆忍住笑意,连陆绎也难得地微微一笑:“你到现下才发觉么?”

“可能是因为这月色……”

今夏讪讪答道,却在骤然想起那夜月色下画舫中的男女,脸色一变。

陆绎没有忽略过她面上的变化,正欲询问,船身一震,已靠了岸。

“把沙修竹押出来,让他到里面认人!”他冷冷地吩咐高庆。

高庆领命,与其他两名锦衣卫一起,将尚带着镣铐的沙修竹架出船舱,登上渡口。陆绎随后上岸,今夏正要跟上去,却见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你方才想到什么?”

“我、我……晚些时候我再向您禀报行么?”

陆绎牢牢地盯了她一眼,总算没有坚持,点了点头。

聚集在此地的乌安帮帮众人数,比今夏预料地还要多出一倍,渡口的几个饭庄里烛火高悬,满满地尽是人。

但愿谢霄不在此地,今夏暗暗心道。

那日沙修竹拼命拖住陆绎,为得便是让谢霄脱身,想必今日他指认谢霄的可能性也甚小。可按照谢霄的性子,见到沙修竹恐怕按捺不住,即便不动手,在陆绎面前露出马脚的可能性也极大。

哥哥,你可千万莫在这时候来凑热闹呀!最好老老实实在老爷子身边呆着。

她一双眼睛迅速地在周遭扫来扫去,就生怕发现谢霄魁梧厚实的身影。

在他们押着沙修竹踏入距离最近那间饭庄时,原本的喧哗热闹似乎在一瞬间冷却下来,尚在划拳的、喝酒的、吃肉的都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过头来,目光不善地盯住那几身刺目的锦衣卫青绿罩甲……

衣衫褴褛,镣铐加身的沙修竹,更加引起他们对官府本能的敌意。

“这位官爷,有何指教?”一个高瘦中年汉子站出来,循礼拱手问道。

陆绎淡淡道:“前阵子这厮与一伙贼人劫了仇大将军为母贺寿的生辰纲,那伙贼人颇通水性,所以我带他来认认面。”

话音刚落,随即引起一番喧哗声。

陆绎此举摆明是怀疑乌安帮窝藏贼人,加上他并非扬州本地官差,与乌安帮可以说无任何交情,一时之间已有不少汉子站起来骂骂咧咧,粗言野语,甚是难以入耳。

高瘦中年汉子面带冷色,接着道:“官爷的意思是,怀疑贼人是我帮中人?”

陆绎还未回答,今夏便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便是上官曦平和却不失威信的嗓音:“董叔,这件事我来处理。”

“堂主。”高瘦中年汉子朝她施了一礼,退到一旁。

上官曦越过今夏等诸人,一直行到陆绎面前,才翩然转身,略仰头对上他:“陆经历,你带一名囚犯到我帮,请问有何指教?”

“只是带他出来透透气,顺便看能不能找到他同伙的贼人。”陆绎轻描淡写道,“一桩小事而已,还请上官堂主不要误会才好。”

“像您这样带着人闯进来,恐怕很难不让人误会。”上官曦轻轻柔柔道。

今夏有点疑心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在上官曦的语气听出些许嗔怪而非不满,接近着她就确定了,因为她听见了陆绎带着笑意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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