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庶女·明兰传(849)

“顾侯那边说了,只要不休妻,不坏了顾家姑娘的名声,旁的他不在意。我和你爹也不是狠心的人,到底是八抬大轿娶进门的,以后你媳妇就在后院静房里待着,门也别出了。”

韩诚想起那如鬼屋一般阴冷潮湿的屋子,只几个性情怪癖的哑婆看守,不由得心中不忍。此时明明是炎炎夏日,他忽如深秋般瑟缩了下,鼻端若有若无一股浓郁的菊香,仿佛那年秋日漫山遍野的菊花盛开,诗会上初次读到廷灿的诗句,那样心醉神怡。

公主轻轻拉起儿子,柔声道:“我的儿,委屈你了,你姻缘上不顺,耽误了多少事,过了这次,你就别再想她了,多想想自己个儿的前程。”

菊香陡然消失了,韩诚点点头,冷静道:“就依母亲所言。”

也许,那只是一个幻觉,也许,他娶错了妻子。

……

韩府东侧院落的正屋,严氏温柔地抚着熟睡的幼子,轻轻掖好被角,才转身走出里屋,来到稍间,却见屋角站着一个暗暗的人影。

“你辛苦了。”严氏从桌上拿起一袋银子,递了过去。

那人影往后退了一步,发出低低的女声:“奴婢不敢要,只求姨奶奶大发慈悲,放我出府去。”

严氏笑了笑,放下银袋。她生的娇小妩媚,言语间自有一股甜意,即便她说的跟甜美的事情没有半分关系。

“还真叫你说中了。跟去的几个婆子回来说,你那主子临被堵嘴前,还嚷嚷着把事儿推给你呢。”

晚风徐吹,屋内灯光浮动,忽闪忽现的光映在那人脸上,却见白生生的脸蛋,清秀的眉眼,赫然就是玲儿!

玲儿默不作声。

严氏却似是很有谈性,望着屋顶,幽幽道:“那年奶奶身边的双儿推了我一把,害我掉了个成型的哥儿,我伤心的什么似的,可到底没什么凭证,倘你家奶奶肯替双儿说几句,大约她能保下性命……可三奶奶一句也没说,唉,到底一条性命,生生叫公主杖毙了……还有之前的敏儿,良儿……都没了。”

玲儿还是没说话。

严氏忽转头看她,微笑道:“现在你能说了,这件事,到底是双儿替你们奶奶打抱不平,自作主张,还是你家奶奶授意的?”

玲儿神色冷漠,声音更冷漠:“姨奶奶不是早知道了么?还问我做什么。我倒佩服姨奶奶,当初吃了那么多苦,居然都一一熬了过来。”

严氏微微苦笑,声音却清甜如水:“有什么法子,我没你家奶奶命好,只能自己熬了。唉,三爷对奶奶还是有情的,只消你们奶奶稍微少闹腾些,大约就没我什么事了。”

想起往日苦楚,她不禁心酸,怔了半响,忽抬头看着玲儿:“最后问一句,你这么做,不觉得对不住主子,良心不安么?”

玲儿猛然抬头,目光放出如火焰般的光彩,一字一句道:“我七岁到奶奶身边当差,如今二十七岁,整整二十年,从没做过一件对不住主子的事,也从没打算过要做。双儿姐姐临咽气前对我说,姊妹们只剩我一个了,该报主子的恩情都已报了,叫我以后多为自己想想。”

严氏听得发怔。

玲儿声音中没有半分情感,“这些日子,我劝了奶奶无数次悬崖勒马,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好的,都是发自肺腑,若有半字虚假,叫我五雷轰顶,死无全尸!”

长长出了一口气,仿佛经年浊气尽出,玲儿盯着对方道:“……好了,别说这些了,姨奶奶给句话罢,放不放我。”

严氏定定看了玲儿一会儿:“你不会一出去,就立刻反咬我一口罢。”

玲儿苦涩道:“背主之人,说的话还有人信么。”

……

天色微微亮,公主府后门不远处停着一辆灰篷马车,坐在车头架马的一个青年汉子焦急地不住往公主府探头,过了半响,惊喜道:“来了来了,娘,她来了!”

马车里立刻探出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正是向嫂子,她定神一看:“呀,是她!”

玲儿素衣荆钗,挽着一个简单的包袱从公主府小后门出来,款款走到马车边上,向嫂子泣泪道:“好孩子,你终于来了,咱们娘俩等了有半宿,就怕……就怕有个万一……”

“好了,别说了,快上车,咱们赶紧走。”那汉子喜气洋洋,连忙跳下车,亲昵殷勤地扶着玲儿上车,然后一扬长鞭,迅速驱车而走。

车厢里,向嫂子抚着玲儿的手背,含泪而笑道:“就怕他们不放你出来,总算老天有眼……你吃了这么多的苦……”

“我也怕。”玲儿挨在向嫂子怀中,轻轻道:“不过我对严姨娘说,若我死在公主府里,回头京城中就会有谣言四起,说严氏陷害大妇,种种恶行。我一个小小丫鬟,伤不了偌大的公主府,可坏一个姨娘的名声,还是不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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