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缨问鼎(18)

阿良仔仔细细确认了一下木牌,才点了点头:“这些羯奴我就领走了。”

“好说好说,木枷也送你们了。最好等到回去后再摘,这些羯奴还没调教过,放肆的很,免得伤了贵人。”说着孙什长冲身后的小兵们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人带过去!”

就像交送什么货物一样,那群大头兵拉拉扯扯,把几个羯人推搡到了车队旁。孙什长似模似样向牛车行了个礼,才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还没到郡城就被人转卖了,那几个羯人面上都有些忐忑。阿良没搭理他们,回到车旁禀报道:“郎主,人都买回来了。”

竹帘掀起一角,一个疲惫不堪的声音传来:“木枷去了吧,给他们弄点吃的。”

阿良愣了一下,现在就去掉木枷么?还要给饭?不过郎主下的命令,他可不敢反驳,躬身应是后,转过身,中气十足的说道:“郎主心肠善良,买下你们,还吩咐去枷。你们别不识好歹,安分一点,到梁府之后,自有你们一口饭吃!”

这群人已经忍饥挨饿走了一天,如今听到有饭吃,还不用再带枷,立刻骚动起来。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如今饥荒这么严重,能到贵人家为奴,总比饿死荒郊要好上太多。有几个机灵的,已经凑到阿良身边,想巴结一下这个未来的上司。

一个瘸着一条腿的汉子扯了扯还傻站在身边的青年,兴奋道:“弈延,这次咱们可有救了!”

那人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双目直勾勾盯着已经放下竹帘的牛车,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半晌后,发现竹帘没有再打开的意思,他才默默收回了视线。

第9章 山匪

车队虽然添了些人,但是行进速度并没有被拖慢。几个吃了饭,去了枷的青壮年,轻轻松松就能跟上牛车。又走了大约十来里地,傍晚时分,一行人才在路边避风处停了下来,埋火造饭。

几个羯奴可没资格吃热饭,围在外圈的火堆旁,啃发给他们的麸子饼。这饼子又干又涩,划的人嗓子眼发痛。但是对于许久未能好好吃饭的羯人,还是难得的干粮。

用唾沫润着嘴里的饼子,郇吉碰了碰身边人,悄声问道:“弈延,你在看什么呢?”

他们俩是同乡,不过不是一个村子里的,因为一起出外逃荒才渐渐熟悉了起来。这弈延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为人仗义,又很有担待,多亏了有他从中周旋,两人才能平平安安活到现在。一路上,郇吉都对弈延唯命是从,可惜前两天一时疏忽,遇上了官兵,才被锁了运回郡城。谁能想到,半路上居然遇到了买主。现在去了枷,还吃上了饭,郇吉的心情也放松了下来,神色不再那么愁苦。

弈延收回了视线,低声道:“没什么。那个买咱们的,是什么人?”

“谁知道呢?”郇吉费力咽下了口中的干粮,“那些贵人,都是一个样子。反正咱们也是出来逃荒的,卖给谁还不是一样?看起来,这家主人心肠不错,如果能给两亩地好好种田,已经是难得的运道了。”

郇吉说的是实话。自从半年前离开原来的佃户,开始逃荒后,弈延就见识过太多的世间险恶。家乡已经饿殍遍地,族人们本就艰难的日子变得更加苦不堪言。他曾经还想着带郇吉北上幽州避难,谁曾想尚未动身,就被人捉了去。这世上多得是为了一口饭就能把人活活逼死的凶恶之徒,善心反倒难得一见。不过郇吉不知道,真正让他心神不属的,是刚刚竹帘后一闪而过的脸。

弈延幼年时曾经跟随父亲一起去过晋阳。他父亲是乡里小有名气的佛雕师,经常为贵人雕刻佛像。在繁华的晋阳城中,他见过那些高门士族的车架,那些奢华无比的宅邸,还有身穿锦缎,头戴金玉的贵人。但是从没有一个人,像他刚刚见到的男人。那么娇弱,那么苍白。

竹帘再次掀开,弈延神情不由一紧,望了过去。然而走下牛车的,并不是那个男人,而是一个小丫鬟,面色焦虑的抱着药罐就向火灶走去。不一会儿,呛人的药味随着风飘了过来。

“有人生病了?”郇吉抽了抽鼻子,偷眼打量了几眼那个小丫鬟,终于也有了些忧色,“不会是车队主人病了吧?可千万不能出事……”

弈延没有答话。他默默捏了捏手中的麸饼,低头啃了起来。火光映在那张年轻的脸上,也映出了他深深皱起的眉峰。

第二天一大早,阿良就把人都叫了起来,启程上路。梁峰的烧始终没有退,让这位车管事紧张了起来。如果明天还不能赶回梁府,情况可就危险了。

对于这种急行军,羯人们到没什么怨言,一天几十里路而已,大部分人都能撑得下来。郇吉走得有些费力,但也没什么大碍。可能是被车队里的压抑气氛吓到了,他更加关注前方的牛车,生怕走不到地方,新主人就一命呜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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