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缨问鼎(439)

崔稷叹了口气:“可惜霹雳砲献的早了……”

这可是他们原本留在最后的法宝,没想就这么献了出去。等到游宴的时候,怕就难熬了。

梁峰倒不怎么在意:“献给朝廷,总好过独献东海王。”

霹雳砲确实是件利器,但是这种配重式的砲车制作和操纵,要求精度也更高。在梁峰麾下,砲兵营的人员素质可是数一数二的,所有砲手都懂得最基础的数算,瞄准校砲的队官,更是熟知测绘,通晓文理。这样的人,放在军中也是难得。司马越难不成还能配上如此高水准的砲手吗?没了这些人,霹雳砲跟人力的也相差无几,倒是贵了不少,估计司马越也不会放在心上。

只要火药这个真正的大杀器不曾外泄,其他都是小事。

崔稷也明白其中得失。只是观朝堂中的情况,怕是明天的游宴也非好宴。

看了眼车中人那疲惫的神色,崔稷不再多言,静静守在车旁,向官邸行去。

翌日,牛车沿着建春门驶出了洛阳城,又行数里,方才来到显明苑。此处已经位于山中,一路都是青石铺地,修竹成荫,就连炎炎夏日也被隔绝在了山林之外。无怪乎汉时皇家都要以此为行宫。

似乎根本没有受城中浩劫的影响,山林中清泉潺潺,楼台广布,还有不少鸟兽,在奇花瑞树间闲庭信步。想当年巨富石崇修建的金谷园,也只能与此仿佛吧。

一路驱车而行,梁峰的面色有些苍白,今日所穿的又是深色单衫,更是突显了疲惫病容。然而单薄身形走在幽谧林道之间,清风拂袖,云履踏茵,又有了几分飘然仙气。

因此,当他穿过石径,走到那座贵客满盈的露台时,台上谈笑声都为之一静。梁峰躬身对主座上的男子行礼:“下官见过太尉。”

司马越在心底暗赞一声,这一身,似乎比昨日朝堂还要出色三分。随即,他笑道:“梁太守来的正好,今日我可请到了贵人。”

能在位极人臣的司马越面前称“贵”的,是什么人物?梁峰的目光在席间一扫,便落在了一人身上。羽服星冠,鹤发童颜,只见一个卖相极佳的道人居中而坐。座位是相当尊贵,但是他的神色淡然,一副出尘样貌。

司马越注意到了梁峰的目光,笑着介绍道:“这位可是左仙师的亲传弟子。张道长,你观梁太守如何?”

众所周知,梁子熙是信佛的。可是司马越不但宴请了道人,还让对方随口品评。对于身居太守之位的梁峰而言,称得上失礼了。

那老道捻须一笑:“梁太守品格出众,灵窍通透,可叹误入歧途,伤了五脏。若是以吐纳法精修,佐以仙丹,或可有救。”

这话是褒是贬,一听即明。梁峰淡淡一笑:“生死有命,鄙人材质有限,不愿逆天而为。”

像是拒绝,也像是直陈心意,这话答的不偏不倚,就算以玄道自然论调来看,也颇具深意。

闻言司马越倒是愣了一下,摇头叹道:“好一个生死有命,梁君请安坐。”

梁峰再次施礼,脱履入席。

然而等他坐定之后,司马越并没把目光放在他身上,反倒谦恭的问那老道:“之前听闻张道长有养身妙法,孤甚是好奇,愿闻其详。”

那老道敛起面上笑容,沉声道:“国,身同也。母,道也。人能保身中之道,使精气不劳,五神不苦,则可长久。故而当爱养之。喜怒亡魂,卒惊伤魄,唯有遗形去智,抱素反真。此曰坐忘。然太尉身处浊世,难养贵体。不如采补服丹,以外药引内精,取精于玄牝,守生养气……”

就这样,老道侃侃谈起了房中术和丹道,莫说是司马越,就连身边陪客,也都听得聚精会神。坐在客席的梁峰,似乎被人忘了个干净,他的面色却无分毫变化,只是腰身挺直,孤坐在榻上。

兴许是被太尉的看重激起了性质,老道一口气说了两刻钟,才长叹一声:“……这只是皮毛,若是修道,还需经年累月才成。”

司马越此刻哪还有半分猜疑,连连道:“仙长所言甚是!孤还听闻仙长有爻卜之能,不知可得一见?”

此时不论是佛道,都有一套表演的戏法。佛家惯爱行伤残己身之事,而道家则是标准的戏法。就像左慈在曹操面前钓松江鲈鱼,越是神乎其神越好。

那老道微微一笑:“既是爻,不如射覆。还请太尉出题。”

射覆也是一种极为古老的占卜游戏。是把物品放在倒扣的瓯、盂之下,让人猜其中之物。可以根据当时的时间或者器物的形状起卦,进行预测。这也就是涉及了易理,因此文人之间也极为通行。

没想到对方会这样应答,司马越怔了一下,低声吩咐下人前去准备。不一会儿功夫,三样东西摆在了老道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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