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缨问鼎(503)

既然是参军嘱咐,奕延自然照做。一行八百骑,向着拓跋鲜卑的驻地而去。拓跋一脉的大营其实不在并州境内,而在雁门以北。这样的兵力,说多不多,说少也着实不少,毕竟是都是精锐,也颇有些气势。因此当他们来到拓跋鲜卑的驻地时,很是引起了些骚动。

“不知刺史府遣使来访,失敬失敬。”来迎他们的,正是卫操。他本就被司马腾封为右将军,又兼拓跋部辅相,其实身份地位远远超过这两位来使。然而即便如此,他仍旧守了外派之臣的本分,远远出迎。

对于这样的看重,张宾立刻恭敬而拜:“烦劳右将军相迎,下官愧不敢当。”

这么一谦一让,全了礼数,三人才来到相府之中。

其实这相府本身,就足让人惊叹了。须知拓跋氏乃是马上牧民,向来逐水草而居。谁曾想偏僻的地界,竟然建起了这么个小城。没了帐篷,换做屋檐,这本身就是个难以想象的变化。更何况这相府建的颇有章法,深得晋人风范。

面对这样的府邸,张宾也啧啧有声:“未曾想右将军在如此荒蛮之处,也能建城立府,实在让下官钦佩!”

这话其实有点冒失,此地怎么说也是拓跋氏的地盘,指斥蛮荒,岂不是在说拓跋一族粗鄙?然而卫操只是笑笑,并未见怪。这小小城池建成也不过五载,换做任何一个晋人来看,都要惊讶。而他们的惊讶,恰恰是对自己能力的赞誉。身为晋人,却前来这蛮地为官,为的不正是给他们带去这样的华夏之礼吗?

到了正堂,按照晋人礼仪分席而坐,卫操方才开口:“不知张参军此来,是因何事?”

张宾收敛了面上表情,郑重道:“自是为并州安危。如今梁使君初定晋阳,就碰上了白部作乱。晋阳之围,端是凶险。率兵夺回新兴之后,使君有意与贵部联手,祛除这心头之患。”

卫操捋了捋花白的山羊须:“并非我不愿助梁使君平乱,而是如今拓跋一部有些乱象。前代大单于刚刚亡故,还有些族中事务需要处理,哪能抽掉大军……”

“何劳大军!”张宾急忙道,“并州也有数千兵马,只需拓跋氏派兵几千,足以踏平白部!”

这话可有些托大了。卫操眉峰不由皱起:“白部怎么说也有四万丁口,带甲一万五六总是有的。只是这些兵马,如何能平?”

“当初或是有这些,但是之前晋阳平乱,奕将军已经带兵屠了两千,加之缺了刘虎这个盟友,白部如今不过是惊弓之鸟。若是单于肯出兵,定能一鼓定之!”张宾面色带出了些自傲神色。

这下卫操可有些吃惊了。他是听说了刘虎兵溃身亡,新兴被夺的消息,谁能料到还有两千白部骑兵死于晋阳?想当年几千拓跋骑兵,足能杀的刘渊弃甲而逃。白部虽然不如拓跋氏能战,毕竟也是鲜卑种。怎的并州兵就能让其吃这么大的苦头?

许是见到他面上的讶色,张宾又道:“况且白部本就是拓跋一脉的别部,如此发兵围攻晋阳,不知的,怕是还当是他受家主指派。如此,不也让朝廷离心吗?”

这话说了一半,也留了一半。不知道,会当成拓跋氏对晋阳有了染指之意,这就是拓跋一族也要背叛朝廷了。然而未说的话里,则透出了另一个含义。若是知道实情,便能知晓白部脱离了拓跋掌控。如今内乱不休,别部又起意叛逃。这拓跋一族,是不是也因拓跋猗迤之死,失去了对于周边的掌控力呢?

而这个“虚弱”的猜测,更比朝廷猜忌来的可怕。毕竟朝廷现在战火四起,一时顾不得他们这些外藩。而臣服于拓跋一族的那些小部落,可没有这个顾忌。一旦觉出他们有虚弱之态,立刻会从家犬变作恶狼,说不定还要狠狠咬上一口。届时内忧外患,才要面临致命威胁。

没有丝毫犹豫,卫操道:“拓跋一族向来归顺朝廷,怎会生此异心?不过事关重大,我还当禀明王上才行。”

明面上是要向拓跋猗卢禀报,实则乃是口吻松动之意。张宾怎么可能听不出来,立刻称是。

当晚,一行人就歇在城中。但是第二天,会见却换了个地方,改做了城外的鲜卑大帐。这次接待他们的,正是中、西两部索头部的首领拓跋猗卢。此人乃是拓跋猗迤的弟弟,在兄长亡故之后,便接掌了兄长手下的中部部族。

兄终弟继向来是游牧一族的传统,为的是保证继承人勇武过人,能够领导族人抵抗草原上的种种威胁。然则兄长的子孙未必能够接受,尤其是有年龄颇长的继承人时,难免会发生一些摩擦。如今拓跋猗卢面对的就是这样的情形。前任领袖亡故不过一载,想要真正统和两个部族,还要数年时间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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