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缨问鼎(506)

别人盛情,怎容推拒?奕延也下令儿郎们卸甲吃酒,今日不拘军中禁令。

有了这么好的客人,拓跋猗卢的兴致又高了数分。酒宴从日暮开始,直到篝火熊熊。鲜卑人围着火堆载歌载舞跳了起来。就算有卫操这些晋人教导礼仪,推行汉法,但是拓跋一脉根性里依旧保持着粗狂放纵的豪情。不喝个痛快,跳个痛快,如何算的上好宴?!

女子清亮的歌喉和男子豪迈的笑声融入了夜色之中。篝火如同散落的星子,满地都是,延绵成了一片绚烂星河。张宾正端着酒碗,和卫操窃窃私语,商讨着是否能够让并州和拓跋一族通商往来。而奕延则被一群汉子夹在中间,不住的灌酒。还有些人好奇的讨那射雁的强弓,想要试上一试。

奕延虽也是胡人,但是羯人向来农耕为生,他又在梁府待了好几年,对于这样热情到没了界限的款待,还真有些不太习惯。不过已经算得上盟友了,他倒是没有见外,酒到杯干,弓想玩也尽可拿去玩耍,只是拒了几个前来相邀的女子,未曾真正下场跳上一番。

场面混乱的厉害,然而奕延在这样的酒宴之中,也未失去自控。这酒水,比之梁府的烈酒要寡淡许多,喝多只是腹胀,还醉不倒他。而他也不会放任自己醉的失去控制。正当应对那些鲜卑蛮汉之时,一声隐约的乐声传入了耳中。

奕延偏过头,只见远处的火堆旁,有个鲜卑少女正坐在那里,旁若无人的吹奏着竹簧。那声音清亮高亢,又带着几分婉转,让他忆起了些久远往事。似乎察觉到了他注视的目光,那女子猛地抬头,向这边望来。没料到会被发现,奕延收回了目光,继续饮酒。然而这动作,终归还是落在了旁人眼中。

月上枝头,再热情的酒宴,也有终散之时。奕延脚步还算稳当,缓缓走向了分给自己的住处。然而挑起帐帘,他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只见帐篷里,坐着个女郎,正是刚刚吹簧那位。

见到奕延,那女子甜杏一般的眸子立刻睁得浑圆,低声叫道:“奕洛瑰!”

这是鲜卑话里“英雄”的意思。然而见到奕延眉峰微皱,那女郎立刻明白对方可能不懂鲜卑语。她倒也没有继续交流的意思,而是大胆的直起身,扒开了身上裹着的长衫。

她有一身麦色的光滑肌肤,胸膛挺巧丰满,腿长而健美,面容娇嗔明艳,在牛油火把之下,简直动人心魄。面对这么副美景,奕延的眉头皱的更狠了,并没有进帐,而是退后一步,放下了布帘,把这美景挡在了帘后。

然而还没等他站定,帘子又猛地掀开了,那女郎目中惊怒不定,瞪着奕延。她的美貌在部族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从未有人拒绝她的示爱。这个羯人怎敢如此对她?!

然而奕延又退了一步,用匈奴语低声道:“抱歉,我有心爱之人。”

那女郎倒是能听懂些匈奴语,愣了一下,忍不住追问道:“她有我美吗?!”

“没人比他更美。”

月光明亮,照在那张年轻而英俊的面孔上,灰蓝的眸子几乎变作了深蓝色泽,就像雪山之上的天池湖色。

那女郎愣了一下,心有不甘的追问道:“那你为何还要看我?”

“你在吹簧。乐声让我想起了那人。”奕延的眉眼放松了下来,这一语,近乎温柔。

女郎见过这羯人射雁时的英姿,见过数百兵士起身呼喊他名号的威势,见过他在宴席上酒到杯干,却始终冷漠沉静的模样。偏偏,她未曾见过这样的温柔轻语。

犹豫了片刻,那女郎猛地从腰间抓出了竹簧,塞在了奕延手中:“给你!”

奕延想要推拒,对方却恨恨的说道:“它害我误会!不要它了!”

这摆明了不是定情之物,而是女郎真心想把这竹簧给他。奕延迟疑了一下,对方已经收回了手,像是不怎么甘心,点起脚尖,想要在他面上吻那么一下。

奕延的身手摆在那里,怎么可能让她得逞?看着连颊吻都要躲开的男人,那鲜卑女郎气得狠狠跺了一下脚,也不顾敞开的衣衫,飞也似的离开了营帐。

奕延轻轻叹了口气。对他而言,这样热情的求爱,也是颇为罕见的。但是他想要的,从不是这个。握紧竹簧,他重新回到了营帐。微醺的酒意开始蒸腾,在朦胧之中,他像是听到了一阵乐声,轻快,欢乐,有着无忧无虑的激昂和轻柔温暖的眷恋。他不会弹琴,但是用竹簧,也许能吹出同样的旋律。

握着那小小乐器,他倒头躺在了毛毡之上。

第二日,一行人就离开了拓跋部,返回并州。兵马毕竟不是说动就能动的,还要准备粮草后路,探明敌人虚实。两家约定在半月之后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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