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缨问鼎(568)

石勒的牙齿也在格格作响,然而只是一瞬,他就咬定了牙关:“撤!收拢残兵,我们杀出去!”

清河,不能再待了。这五千骑兵,可是他的老本,怎能冒然行险?然而能守住这一城,还能守住这一州吗?换个城池,看你能耐我何!

带着满腹怨憎,和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那群骑兵须臾不停,向着远方逃去。对面军阵中,刘恭低声道:“将军,他们逃了。”

其实他们在身旁的兵营中设了埋伏,只等杀红了眼睛的敌人冲上,一网打尽。可是没想到,这支贼兵如此狡猾,溃兵未能冲散,埋伏也毫无用处。就像设了陷阱,却网不住狐狸。敌将用兵之老道,实在出人意料。

身穿厚重冰冷的铁甲,浓稠血腥凝在鼻端,可是这味道和疯狂战事,并未让奕延失去冷静。看着那队消失不见的骑兵,他冷声道:“清扫战场。其他人,随我入城!”

第255章 托付

冀州刺史丁邵也在清河, 不过非在府衙, 而是在病榻之上。

“咳咳咳……多亏奕将军施援, 吾等方能脱困……”歪斜在榻上的男子压住喉间咳喘,费力说道。

他的长相不坏,眉宇之间亦有些卓然之气, 只是如今被病色掩盖。当日坚守信都,直至城破,还是州兵拼死把他护送出来。可惜路上遭遇乱兵,丁邵力战时身中一箭,加之惊郁过度, 到了清河就病倒了。就连接见奕延, 也只能在房中。

面对满面病容的丁刺史, 奕延难得没有冷脸以对,劝道:“刺史当养病为先。此次乱军已被末将击溃, 清河当安。”

然而这劝慰, 未曾让丁邵满意。他费力撑起身形:“乱军走脱了不少, 绝不会善罢甘休。怕是冀州还有城池要遭兵祸。可叹我自比王彭祖、苟道将, 却连一支流寇都抵挡不住……”

他说的,自然是王浚和苟晞。这两人战功赫赫,乃是朝中一等一的大将。丁邵早年也是靠战功起家,治理州郡更是政平讼理,四境皆安。谁料一支骤然入境的流寇,竟然能让冀州大乱至此。如今重病在床,丁邵的心中,更是郁愤难安。

“此次匪首非同寻常,州郡兵马恐怕难以应付。若非刺史相助,末将也无法将之击溃。”

奕延所言,并非托辞。在离开赵郡时,他原打算直扑敌军大营,趁其刚刚攻破信都,疏于防范,一举将其剿灭。但是随着斥候的信报,他发现这伙流寇的首领,比想象中的还难对付。就连城破劫掠时,流寇大营也没有太多破绽,诸部各司其职,防守极为严密。自家兵力终归太少,奕延便改了策略,联系身在清河的丁刺史,共同完成了这个分兵破敌的计策。

再怎么善战,对方终究只有一人。只要把他和麾下大军分割开来,就有可趁之机。而他手下这些人马,是由民变匪的流寇。若是打顺风仗,各个都能身先士卒,一旦建制破坏,失了指挥,十有八九是要溃败的。

当年汉末黄巾军,也是这般。几万黄巾军能被数千轻骑打得四野溃逃,争霸的群雄,哪个不是靠此立功?也正因此,奕延才敢放手施为,两次以弱破强,打了个时间差。当然,这自信也离不开主公留给他的五百马铠。

从刘聪手中缴获的马铠,全数由他带去了邺城。只这一样,就是旁人绝对无法给出的。

看着面前荣辱不惊的羯将,丁邵长叹一声:“听闻逃走的流寇,以马兵居多,我会发令各郡,让他们坚守城池。只是追上这伙贼兵,终是艰难。”

骑兵攻城靠的就是速度,后面又有追兵,恐怕不会打那些坚守不出的城池。若是各个郡守都能严阵以待,减少城破的几率,其实不难。但是同样,贼寇速度太快,奕延手头只有两千骑兵,追是必然追不上的。这样一支流窜的乱兵,带来的危害依旧不小。

“王都督未必会置之不顾,只要流寇袭扰幽州,必会引来鲜卑骑兵。”这一点,奕延也早有应对方案。

丁邵沉默了片刻,突然道:“听闻奕将军在赵郡安抚了数县?”

话题突然转到了这上面,而且说得是他意图夺权的问题,奕延眉峰一挑,并未遮掩:“正是。若是城中贼兵不消,百姓终归难安。”

咳了几声,丁邵艰难道:“还请奕将军带兵,助我安定冀州。”

这话里的意思,是默许他的行动了?奕延猜不透对方的心思,却也并不费心去猜,干脆点头:“丁刺史只管安心养病,冀州乃司州壁障,我自会尽心。”

看着这羯人肃然的表情,丁邵在心底暗叹一声。他又何尝不知,王浚对于冀州的企图?如今又多了个奕延,怕是跟他身后的并州刺史梁子熙不无关系。只是比较起来的话,丁邵还是更能接受奕延这样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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