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缨问鼎(717)

魂不守舍的用完了饭,梁荣接过侍女送来的香茗漱口。一旁梁峰已经笑道:“时间还早,不如下棋消食。”

梁荣立刻期待的抬起了头。看着那双闪亮亮、乌溜溜的大眼睛,梁峰狡黠一笑:“荣儿,伯远的棋艺出众,不如向他请教两局?”

什么?梁荣背上的毛都快炸起来了,不是跟阿父对弈吗?奕延眉峰微微一皱,倒是没有拒绝:“下围棋还是陆行棋?”

“陆行棋吧,我给你们当裁判。”梁峰大大方方道。

这下更不好拒绝了。有些不自在的挪到了案边,梁荣暗自下定决心。陆行棋他可学了不少妙招,正好使出来,未尝不能在阿父面前展露一番。

很快,两人便各持棋子,摆开了阵势。梁荣持红,率先开局。玩的是暗棋,唯有坐在中间的裁判,才能看到两方的棋子谁大谁小。只是扫了一眼,梁峰就笑着拿掉了梁荣那边的棋子。

随后第二枚、第三枚……片刻功夫,黑棋横扫,干脆利落的胜了这局。目瞪口呆的看着对方的棋子进驻大营,吃了主帅,梁荣简直说不出话来。这就败了?!

“再来一局!”

看着梁荣那副好胜心切的模样,梁峰不由一笑,随手分棋,让两人另行布阵。第二局,结果照旧。

“再来!”

第三局,可想而知。

这可不是连败的问题了,而是被压着打了三局。第三局定胜负时,连梁峰都不由啧了一声:“伯远,荣儿棋力不足,何必如此?”

奕延倒是面不改色:“荣公子可要我让棋?”

梁荣立刻炸了:“较技怎可相让?!”

梁峰笑出了声:“陆行棋犹若行军布阵,两军对垒,自是不能相让。只是荣儿你心神不定,输赢还是其次,当好好想想对方如何能赢,自己又是输在了哪里。”

这话,倒是让梁荣冷静了下来,再想想输的这几盘棋,耳根都红了起来。持着棋子的手,再也放不下去了。

“三局已足,不能再下了。荣儿随阿父看看,今日为何会败吧。”梁峰亲昵的抚了抚梁荣的发顶,柔声道。

随即,他摊开棋面,给梁荣复盘,指点刚刚的布阵之法。这一下,再大的怨念都被安抚了过去。聊了半晌,梁荣方才带着满脑子棋路,告辞离去。等到出了屋,他突然一个激灵,停下了脚步。

自己为何会败的如此之惨?

梁荣不是没跟别人玩过棋。但是不论什么棋,与他下棋的又是何人,结局从未如此分明。就算自己棋力不济,下到最后,对方往往也能胜几个子而已。这是他下的好?还是跟他下棋之人,尽数让他?

只因他是父亲的独子,是这偌大家业的继承人。这些人就要投其所好,让着他才行?这结论,可不怎么让人愉快。

而奕延,并未如此。不论是以前教导射术时,还是刚刚那三局棋。他待自己,始终如一。也未曾因为身份变化,显出不同。那么他对父亲呢?也是如此吗?

父亲是因此才爱重他吗?一个不用遮掩猜忌,可以诚心以待之人。

刚刚那些惹得自己极端不快的东西,似乎散去了不少。梁荣看了一眼还亮着灯的主院,轻叹一声,转身而去。

房中。儿子走了,梁峰才眉毛一挑:“这么欺负小家伙,可不地道。怎么,吃醋了?”

奕延面不改色:“对弈相争,正该如此。当年我亦是这么教他的。”

“哦?”梁峰歪在榻上,“那要是换我呢?”

“拼尽全力,胜负也不过五五之数。我与主公对弈,何曾怠慢?”奕延挪动身形,凑了过去,“我知荣儿是主公爱子,只会倾力教他,绝无他念。”

这话,说的极为诚恳。梁峰也是信的。但是有一件事,却不得不提。犹豫片刻,他道:“你真没有娶妻生子的念头?”

这消息,还是从张宾那边旁敲侧击来的。梁峰也是男人,知道男人那点劣根性。年轻的时候再怎么玩也不打紧,等到年龄渐长,可就难说了。更别说这还是看重子嗣,巴望着血脉传承的古代。

可是奕延不能娶,更不能生。一旦他有了继承人,两人之间的关系立刻会变得紧张。谁能保证,情爱能始终如一?若是奕延起了异心,有朝一日想要夺了这天下,传给自家子孙呢?就算是正儿八经的外戚,也需防范,何况这样不明不白的关系。

奕延展臂,环住了身侧人的细腰:“我初见主公时,除了一副枷锁,身无长物。而现在,官职爵位,田地银钱,乃至宅邸,还缺哪样?主公垂怜,已是我今生之幸。比起姬妾、子嗣,我更希望,能常伴主公身侧,不离不弃。”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与心跳一样坚定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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