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缨问鼎(798)

代郡公可是朝廷封的,现在被杀,岂能善罢甘休?拓跋郁律也算赵国的老熟人了,多次协助赵军御敌。这话,于情于理都正大光明。然而朝中熟悉幽州边务的臣子,心底都明白,拓跋郁律可不是拓跋部第一顺位的继承人。在他之前更有权势的,是拓跋猗卢长兄之子拓跋普根。按照鲜卑礼法,只要拓跋普根剿灭了拓跋六脩,自可成为下一任单于。

如今赵国横插一脚,协助拓跋郁律发兵讨逆。若是事成,拓跋郁律很有可能成为新任鲜卑单于。而他登位的话,拓跋普根又如何甘心?两人皆是能征善战,野心勃勃之人,无论谁继任拓跋部,都可能促其壮大。但是两虎相争,只会让拓跋部内乱再起。

然而朝堂中的险恶谋划,落在干宝笔下,只有“五年秋八月甲寅,拓跋六脩谋逆,杀代郡公。上命幽州刺史谢鲲讨之。”这么简简单单一句。

处理完军政,户部尚书郭邢出列奏道:“臣郭邢启奏陛下,《农桑要术》一书,经农政司校勘,现已成稿。请圣上御览。”

梁峰立刻来了精神:“快呈上来!”

内侍立刻捧上两册装订好的书籍,毕恭毕敬摆在了御案之上。梁峰随手翻开目录,看了片刻,就大大点头:“只此一书,可养生民万千!赏农政司编修金五十,绢二百。命御书局刊印,传诸州郡!”

这赏赐,着实不薄,更别说还能刊印天下。郭邢立刻跪倒谢恩。

然而一旁,却有御史台言官出列奏道:“陛下不可!若是农书外泄,被逆党所得,岂不麻烦?臣以为,当一统南地后,再做刊发!”

这话虽然莽撞,倒也有几分可取之意。若是让南方那些前朝余孽得了农书,增加了田地产量,岂不平添麻烦?最好还是把书先收起来,等到天下一统,再行刊印。

这话却显得郭邢有资敌之意了,郭尚书连忙自辩道:“陛下,南北气候差异甚大,《农书》中并无多少南地农桑之法……”

谁料他的话未说完,梁峰便道:“无妨。天下皆我子民,此惠民之举,自当广播。若南地亦有人肯用良法,朕还怕他多养几个百姓吗?何况,南地恐无人有此心胸。自专牟利,才是国之害也。”

这话说得朝堂上下,都是一静。是啊,若真能让产出倍增,那些世家又怎肯让农书外泄?恐怕各个都要压在箱底,只为自家田庄多些收成。而想要推广良法,就要有农政司,有农官,一层层手把手才能让无知百姓知晓如何耕种。除了赵国,其余几家,又有谁会做这等出力不讨好的苦差事?南方把持朝政的世家豪门,怕恨不得农人田地贫瘠,饥贫不堪,投献高门呢!

而瘦天下以肥自家的行为,必会进一步引发动荡。如若南地真得了农书,说不定亡败就在眼前。

那御史听罢,脸上现出难堪愧色,跪倒在地:“陛下仁德。是臣狭隘短视,请陛下责罚。”

梁峰温言道:“平身吧。这农书只是初本,将来还要增川蜀、荆楚、江淮、交广等地耕种之法。汉时,田亩所出,皆有二石。而今只余一石。此乃朝廷之过,百官之耻。治国在德不在苛。若无三皇取火、渔猎、植五谷,无五帝平乱、治水、禅天下,何来三代之治?朕不敢自比尧舜,却也有心仁惠万民。以后不拘六部,凡举惠民之法,皆可传天下!”

这一番话,引得群臣尽皆俯身称颂。干宝按捺心中激动,飞快记道“农政司著《农桑要术》,呈御览。上悦,曰:‘治国在德不在苛。凡惠民之法,皆可传天下’。命州县刊传。”

然而面对这声声赞颂,梁峰神色淡然。治国五年,他早已明白,在教育尚未普及的年代,抑制世家无异于缘木求鱼。常科之中,每年都要取半数以上的世家子弟。只要他们愿意,人才应有尽有,优势占尽。而即便任用寒门,这些尚未“吃饱”的权贵,也会想尽方法敛财,兼并土地,扩张势力。早晚有一日,而当矛盾激化到顶峰,那些被视为蝼蚁的泥腿子,会再一次举起刀兵,掀动重新分配利益的“起义”大旗。

任何人,都无法斩断人心中的贪欲。但是梁峰知道一件事。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若想尽可能延缓这场变革的到来,最简单的法子,就是让生产力不断攀升,倒推生产关系进行蜕变。

而基础科学,是一切的关键。编写农书,鼓励农业发展。推陈百工,开阔匠人思路。给那些研究数学、化学、地理、机械,乃至基础物理学的人,一条更为宽阔的道路。用“天子所好”,在高墙之上,凿出一条窄缝。也许会有聪明人察觉,但是这些科学进步,对于拥有大量田产的权贵们而言,同样重要。谁又会跟钱过不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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