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缨问鼎(817)

就像刚刚动怒,他甚至都无法克制住杀心。只想把那不尊王命之人,除之后快。

“主公未变。若非如此,也不会为了些黔首黎民,动怒杀一郡太守。”

回答他的声音,平淡无波。梁峰抬眼看了过去。对面那人正凝视着他,面上没有畏惧,没有谄媚,只有浓浓关切。这是唯一一个,敢在私下称他“主公”,而非“陛下”的人。

梁峰伸出手,握住了对方的手。那不是一双柔荑,筋骨分明,宽大有力。就算奔马,也能一把拽住。

“张宾说的没错。就算是我,也不能擅杀一郡太守。”梁峰缓缓开口,“还有刑部,有大理寺。什么样的罪过,就要定什么样的刑罚。杀了,只会让人恐慌。”

天下未定,他不能草率行事。可以罚,可以贬,乃至流放。只要不是十恶不赦,官员是不能擅杀的。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这是千古以来的规矩。政局的安定,远比瞒报、贪渎来的重要。

这才是更符合“帝王”的想法。

奕延并没有回答,只是反握了回去,包住了他的手掌。

从掌心,传来了熟悉的温度。能够让他找到方向,锚定自我。

梁峰轻轻闭上了眼,靠在了身后的锦堆上:“也许我该出门走走了。天天闷在宫中,早晚要闷出毛病。我想亲眼看看,治下这江山。”

“北地安定,主公自可乘船出巡。或者到泰山封禅。”奕延的声音稍稍高了起来,比起闷在皇宫,他当然希望主公能四处走走,或是如汉武帝一般封禅告天!

“封泰山?”梁峰笑了,睁开了眼,“你知道去一趟泰山要花多少钱吗?罢了,反正江东还没打下来,就不花这冤枉钱了。”

这也是最让奕延心疼的地方。他家主公富有四海,却极少在自己身上花用。行宫都用前朝的园林,宫殿也未曾扩建。反倒是洛阳城的里坊和河渠重修了一遍,平整街道,排污畅流,让百姓住的更为舒坦。

只是封个泰山又算得了什么?主公的文治武功,绝不亚于汉武、光武。

“那就等平了南地,再去泰山!”奕延定定道。

“哈哈哈。”梁峰不由笑出声来,“泰山就算了,我倒想去海边看看。海兴、烟台这两个海港,是我一手建的。也该去看看了。路上还能遍观数州景象。”

去时沿着黄河一路向东,回来则走运河,途经邺城。这一趟,他定然能看到无数他想看的东西。和身边这人一起。

“我定会护在主公左右,寸步不离。”像是知道了他的心声,奕延答道。

“不怕晕船了?”梁峰挑眉。

“天子龙舟,怕是能跑马,怎会晕船?”奕延正色道。

想起当年在灵芝池里游泳操舟的往事,两人都笑了出来。

缓缓从榻上起身,梁峰装模作样的理了理衣摆:“爱卿进谏有功,可要讨赏?”

“陛下可赏臣进幸?”奕延身形未动,仰头问道。灰蓝眸子中,笑意盈盈。

“准了!”

一直守在殿外,见天子离了垂拱殿,向寝殿而去。郭女史轻轻松了口气,对身边宫人道:“圣人自有奕将军服侍,今晚就不必值夜了。”

才一顿饭功夫,就让天子怒火全消。果真只有奕将军最得圣心。只盼明日早朝,能顺利一些吧。

安顿好诸般事宜,郭女史又看了一眼灯火渐熄的寝殿,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第377章 河山(2)

只用一支玉簪挽起乌发,张婉披上裘袍, 领着数名宫女向式乾殿走去。冬日天寒, 走在廊下还有些冷意, 到了式乾殿,火墙和地龙的热度, 驱散了寒气。张婉解了裘袍,命人通报后,方才缓步入殿。

大殿内正燃着香露, 清雅柔淡。天子双目微闭, 倚在榻上。见张婉进殿, 扭头道:“阿婉来了?都说让你在东宫静养了。整日到这边,染了病气反倒不妥。”

张婉三个月前方生下幼子, 正是该休息的时候。况且还要带孩子, 若是感染了可不妙。

天子已经说了多次, 但是张婉怎会忘了本分。行了礼, 她毕恭毕敬道:“儿媳身体强健,这两日二郎也由乳娘带着, 不妨事的。父皇今日可好些了?”

“朕好多了, 已经能下榻了。”梁峰道。

他的声音仍有些嘶哑, 不过较之前两日, 确实好了不少。这些年陆陆续续病过几场, 都没有这次来的凶险。只是受凉就能高烧不退,太医院忙前忙后十来天,才把病情压了下去。

听天子如此说, 张婉面上露出欣喜神色:“父皇龙体康健,我等方能安心。不过还是不慌走动,多养些时日,除了病根才好。”

梁峰笑了笑,让人给太子妃看座,又问道:“显儿这些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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