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巫(268)

许是得知了联军战败的消息,一行队伍竟然有加快了速度,越过此时还清澈见底的黄河,入了太行。

三晋之地,外山内河,占据天险,然而度过屏障,就是丰饶的平原、盆地,越是前行,越能觉出晋人富庶。盐铁之利,晋国丝毫不逊于齐国,但是民风却淳朴许多,就连士人头上冠簪,都比齐、楚朴素。晋风简朴坚韧,可见一斑。

因是国君亲至,晋国正卿郤克亲自出迎,队伍浩浩荡荡入了宫城。比起临淄齐宫,晋宫显得低矮逼仄了许多,没有那么多高台亭榭,但是建筑雄浑,亦有泱泱大国气度。齐侯便在客舍中安顿下来,待第二日面见晋君。

再怎么准备充分,心中总有疑虑,齐侯唤来楚子苓,开口便道:“明日大巫当随寡人一同上殿。”

齐侯的使臣队伍里,当然可以有巫者,但是她并非宫巫,而是家巫,如何能在两国君侯会盟时出现?于情于礼都不合适,然而楚子苓的推辞却绵软无力,只道:“吾不过家巫,哪能觐见晋侯?”

齐侯怎么说也是一国之君,立刻听出她话里的松动:“只要不言,谁会知晓?大巫只需装作宫巫,随寡人身侧即可。”

她要进殿吗?自然是要去的,若不亲眼见到晋侯,如何能确定“膏肓之疾”?然而进殿,却也有一份风险,楚子苓眸光低垂,终是道:“若是会盟,吾自不可胜任。若只是随君前往,却也并非不可。”

“寡人自不会欺瞒鬼神,大巫只要跟在队后便好。”齐侯立刻道。这话非但没让他起意,反而更觉大巫考量周全。若是两位国君盟誓,却找了个家巫,哪还有庄重之意?

楚子苓要的就是这句话,轻轻颔首,她道:“愿听君上差遣。”

齐侯只是需要加重保险罢了,哪会在乎其他?兴高采烈的谢过之后,便送她离去。出了大殿,楚子苓的步伐依旧稳定,然而掌心已经攥出了潮汗。上殿,面见晋侯是她的目标所在,然而大朝之上,屈巫焉能不在?

哪怕藏在队尾,哪怕并不露面,她依旧有被屈巫发现的可能。既然是前来晋国复仇,就该好好保护自己,隐藏身份,哪能一上来就被敌人识破?然而这风险,她必须要冒。要让齐侯时时刻刻惦记着她,才有机会在晋侯面前展露头角。

就如悬在钢丝上一般,她要走的路,只迈开了第一步。

楚子苓控制着足下节奏,心跳却越来越快,似紧张,似焦虑,似当初入楚宫的忐忑,然而当绕过拐角,踏入自己居住的厢房时,一道身影出现在了面前。

无咎。她张了张嘴,并未发出声音。对面那人已经快步上前,行礼道:“小子心绪不宁,还请大巫施法安神。”

他的神色没有任何不妥之处,楚子苓微微颔首,率先走进了房中。既是施法,旁人又岂敢窥探?因而当田恒踏入房中时,已经没了闲杂人等。

伸手关上了门扉,田恒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前方身影如乳燕投林,投入了自己怀中。温香软玉刚刚入怀,檀口已然凑上前来,田恒脑中嗡的一声,把说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直接吻了上去。所有的不安焦灼,心绪杂陈,在这一刻都消融不见,只有紧紧依偎的身躯和唇舌。

被那人的气息包裹,急切索求,楚子苓的心中哪还有余暇想其他。一个月的跋涉太长太久,若不弥补,如何挥去身上孤冷?

箍在身上的手臂用力收紧,又强制的松懈下来,田恒放开了那被染上艳色的唇边,深深吸了两口气,才道:“你要上殿了?”

这是他们探讨过的事情,也是楚子苓的坚持,如今她一反常态的主动中,藏了太多心绪,哪能不让田恒察觉?

楚子苓靠在了他胸前,轻轻颔首:“我会随在队尾,尽量不让屈巫察觉。”

其中利弊得失,他们已经说过太多,哪还用反驳警告?田恒把怀中人揽的更紧了些:“明日诸人目光都会落在君上身上,只要妆容不可太出挑,应当能避开旁人耳目。”

就如那些立在一旁的寺人、亲卫一般,没人会在乎一个小小巫者。这可是避开屈巫关注的要点。

楚子苓轻轻颔首,又问道:“那探子呢?可撒了出去?”

“还要几日。”田恒轻叹一声。

作为刚刚入晋的使臣,不知多少双眼盯着他们呢,又岂能冒然行事?楚子苓压住了叹息的冲动,只低声道:“无妨,可以再等几天。”

需要探听的东西何止是仇人的下落,更要打探六卿之间的矛盾,乃至是否有疑难杂症,可以容她介入。然而再多谋划,也要先保住自己在说,这种两国之间的会盟,不会太快结束,他们只要耐心一些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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