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巫(74)

楚子苓点了点头:“吾刚来郢都不久。”

郑姬却道:“以大巫术法,吾看给大王诊病也是够的,何不趁此良机,施展手腕?”

让她给楚王治病吗?楚子苓并没有这样的野心,实在是风险太大,伴君如伴虎。叹了一声,她只是道:“山野之人,自幼不受拘束,难登大雅之堂。”

听到这自谦,郑姬反倒生出些感慨:“又有谁喜拘束呢?若是大巫不愿待在宫中,吾倒可问问君子,看看他能不能带汝出宫……”

这才是楚子苓最想听的!手都快要抖起来了,她努力控制着面上表情,不让自己显得太过急切:“若真如此,还要谢过夫人。”

气氛顿时又好了不少,艾完之后郑姬也不闲聊几句,便起身而去。等人走出了大殿,楚子苓只觉浑身的力气都泄了个干净。这算是成了吗?郑姬真会让人带她出宫吗?怕是之后两次复诊还要趁热打铁,才能把事情敲定下来!

深深吁了口气,楚子苓又想起来仍未出现的申公巫臣。今天怎么不玩偶遇了?还是楚王突然犯病,让他没了勾搭人的时间?那两人究竟要如何暗通款曲,又何时出奔?对了,若是郑姬离开,她能跟着走吗?留在楚国似乎也不太安全……

脑中纷乱,楚子苓一时也理不出头绪,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出了巫舍,郑姬有些郁郁不欢的坐进肩舆。她今日明明按时到了,那人怎地不曾出现?难道是她自作多情,误会了诗中含义?亏她今日专门带了这么多心腹,生怕被人瞧出端倪。

心中气闷,连肩舆坐起来都觉颠簸,郑姬刚想下令,让抬舆的健妇慢些走,就见前方迎面走来两人。那不正是申公和他那婢女吗?

惊喜交加,郑姬突然高声道:“吾金钗少了一支!阿元,快回巫舍找找!”

虽然带了不少心腹,但是这阿元,是她那继子黑要安排在身边的,不好买通,自然要打发出去。

阿元不疑有他,匆匆折回巫舍,郑姬则命仆妇落下肩舆,停在路边。这时,那两人已走的近了,就见那婢子上前一步,恭敬道:“吾家家主想与夫人一晤。”

听到这话,郑姬只觉心跳怦怦,提高了音量:“尔等退避。”

所有仆妇和那婢子尽皆躬身退下,就在此时,舆厢纱帐轻动,被一只大手撩开,那男子出现在郑姬面前。面容依旧端正,然眼眸深深,炽烈情浓,似能望入心底。

没想到这人竟如此孟浪,郑姬有些受惊,旋即有生出薄怒,嗔道:“申公有何教吾?”

这申公原就说过她的坏话,如今又来撩拨,怎能不让人气恼?郑姬本以为,她会听到那人狼狈致歉,或是说出几段酸诗,吐一吐衷肠。然而那男子直直凝视着她,开口道:“若夫人归郑,吾必聘之。”

那声音,没有犹疑,亦无作态,只简简单单,犹若盟誓。郑姬的眼眶突然就红了,当初几个入幕的情郎,哪个曾如此对她?谁人不是有妻有妾,怎会向她求娶?

然而心潮起伏,情难自己,郑姬也不是十几岁的女孩儿了,强忍着咬牙道:“吾身在楚地,如何归郑?”

家中还有黑要那继子看着,门都不便出,如何归宁?

屈巫却似料到了有着一问,立刻道:“连尹尸身还在晋国,郑、晋素来交好,自要会郑迎丧。”

这是再正大光明不过的理由了。当年连尹襄老亡与邲地,连尸身都未寻回。归郑迎丧,借郑侯之力,寻回夫君尸身,这是连黑要都无法阻止的。

郑姬心头一动,又道:“那君子奔郑,何来聘礼,又何如自处?”

出奔这等大事,又其实能拖家带口?若是没有钱帛美玉,如何聘她?两人又如何在郑地安居?

“吾会力促楚齐结盟,借出使齐国之机,携汝投晋。”屈巫的音色沉稳,思绪清明,简直如同殿上面君。然说出的,却是这等背主、弃家的大事。

这只言片语,却让郑姬心跳的愈发快了。他不曾欺她,亦想好了两人退路。申公乃能臣,若是投晋,何愁不被重用?而她,终能逃离楚地,避开冷眼,有人愿为之抛诸所有,倾心爱慕。

见郑姬面上绯红,却不作答,屈巫再次问道:“汝可愿嫁吾?”

郑姬喉中一哽:“妾所愿也。”

听到这话,屈巫面上绽出笑容,握住了佳人柔荑:“待大王身故,汝便自请归郑。”

捏了捏那只小手,他起身想走,郑姬却反握住了他的手,急急道:“若旁人知晓,如何是好?”

屈巫笑着安慰道:“夫人勿忧,只在府中静待即可。近日切莫出门了。”

说罢,那只手从掌中滑开,纱帐落下,遮住了郑姬的视线。若非掌中余温尚存,这番对谈就似大梦一场。郑姬轻轻把手掌压在了胸口,似要按下那怦怦心跳。怎会有人,如此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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